文案:
人死成鬼,鬼死为魑,寄身在树上的魑鬼沉睡百年,
却被误闯入地界的人类吵醒,
还在不知觉中饮了他的血,
热烈悍勇、同时又充满了杀气的气息,
矛盾的感觉让魑鬼突然对了这个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,
反正总睡觉也太烦闷,不如随他一起去红尘走一遭……
曾为特警队的一员,
高级督察徐离晏身手枪法都绝对的一流,
更兼嫉恶如仇,所以对於这个假冒失忆的黑道分子,
他当然要随心所欲地压榨欺淩,
可是,怎么感觉这家伙不是失忆,
而是根本就像换了另外一个人?
如果这份心意是真的,
他倒是可以考虑接受对方啦,
但这个人似乎除了黑道身分外,还有更深的秘密,
他不在乎警匪恋,但绝对没想过要上演人鬼情未了,
因为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怕鬼啊!
第一章
傍晚,郊外,一间不太大的旧货仓里。
龙帮老大金豹坐在临时摆的座椅上,身后立了十几名手下,对付一个只身来交易的人,原本不需要这种大阵仗,不过对方是青虎帮介绍来的,这次又带了不少好货,所以他难得的亲自出面。
外面传来停车声,很快,门被推开,一个年轻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。
淡灰色笔挺西装,随意梳拢的发型,透出他的清爽干练,剑眉下是对细致的丹凤眼眸,生在男子脸上,却丝毫不觉得违和,反而给过於英气的脸颊轮廓增添了几分雅致,颀长身躯在门口立住,眼眸往货仓里扫过,然后迈步进来,走到金豹面前,将手中的黑皮箱横放到桌上。
「你要的货,清点一下。」
带着使动语气的磁性嗓音,不过音质中的慵懒气息降低了那份强硬,仿佛才刚刚从梦中睡醒,完全没有正处於强敌伺伏的认知。
金豹眼睛一亮,没想到青虎帮居然找到了这等人物,嘴巴立刻笑裂开,决定临时改掉最初的决定。
看着男子修长的手指弹开皮箱的锁扣,箱盖打开,露出满满放在里面的白粉包,然后手一转,将箱子转到自己面前,动作干脆俐落,还带着那么份优雅。
金豹欠了个身,拿起其中一包,打开,挑起小拇指沾了点放进嘴里,眼里顿时露出满意的笑。
味道够纯,真难得在这个警戒严密的时期,有人能弄到这么正点的毒品,看来这个人有点门路。
手一挥,手下上前将箱子合上,收起来,另一个将预先准备好的钞票箱放到男子面前,男子打开,扫了一眼,随即精巧的眉峰皱起,抬头盯住金豹。
「钱不够。」
金豹用挑过毒品的小拇指挖了挖鼻孔,满不在乎地说:「我给的一向就是这个价。」
「你想黑吃!」
男子面露怒容,拍桌站起,但随即就被围上来的喽罗围住,几柄铠亮的枪管同时指向他。
「黑吃又怎样?小子你是头一天出来混的吗?没听说老子是靠什么起家的?」金豹站起来,洋洋得意地踱到男子面前,拍拍他的肩膀,「既然这个价你嫌少,那就别要了,反正死人不需要花钱。」
眼神扫过,手下立刻拿走了桌上那箱现钞,男子想反抗,但枪管又向他逼近几分,限制住他的行动。
「不过,我看你的长相,贩毒对你来说实在太大材小用了,男公关比较适合你,跟了我怎么样?放心,豹爷不会亏待你。」
凑近了,金豹嗅到男子身上一股好闻的体香,花花心思动开了,人货双吃,今后既不担心货少了来源,又可以坐享美人福,比直接干掉人合算多了。
料定男子不敢反抗,金豹拍他肩膀的手放肆地向下摸,男子厌恶地皱起眉,淡淡道:「把你的爪子拿开!」
清亮优雅的男中音,即使发怒,依旧令人心动,金豹完全没把他的愤怒放在眼里,手抚上他的腰围,嘻嘻笑:「你叫什么?小公关。」
男子眼眸扫过他,突然微微一笑,重申:「把爪子拿开!」
「先告诉我你的名字,我再考虑……」
话音未落,突觉眼前风响,手腕一紧,已被男子反扣住拧开,一柄轻巧的手枪从男子左袖口落下,金豹还没等反应过来,就听到一声爆响,剧痛从裆下传来,他惨叫着双手捂着胯部倒在了地上。
男子没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,左手抬起,弹无虚发,顿时,仓库里枪声大作,混乱激战中一连串的痛苦叫喊响起,随即仓库大门被踢开,早已埋伏下的刑警们冲进来,将歹徒们包围。
「马上弃械投降!」为首的领队警员很气势地喊道。
金豹正很没形象地捂着要害部位满地打滚,帮众很快失去了斗志,不过其中一个小头目不甘心束手待毙,突然抬枪向男子胸前猛扫,领队警员见状大叫:「徐Sir小心!」
子弹击中了男子胸口,却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,他身子晃了一下,一直微笑从容的表情不见了,枪口一转,射伤那歹徒的手腕,又大踏步过去,无视他的惨呼,冲他胸膛狠击几拳。
「我大哥刚给我买的西装,你敢给我爆掉!」
「救命啊!」歹徒被一连串的拳脚揍得七荤八素,连声惨叫:「赔你,我赔你一件新西装……」
男子这才满意收手,收了枪,把那倒楣歹徒踹给身旁的警员,凤目斜挑,对领队说:「阿飞,你来晚了。」
被微笑扫射,阿飞顿时脊背冒虚汗,赔笑:「郑Sir让我们别轻举妄动,一定要等到歹徒货款两清后再动手。」
「你们不如等我死了再动手。」
「怎么可能?谁都知道徐Sir你枪法有多棒,一个小小的龙帮哪是你的对手?这次打压了刀祭社在当地的势力,说不定你很快就能晋级了。」
阿飞嬉皮笑脸地戴高帽,换来的却是冷笑,男子淡淡说:「晋不晋级我不知道,不过你要是再敢在休息日把我抓来出任务,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!」
阿飞的嘴巴一下子瘪了起来,杀了他也不敢把这祖宗抓来出任务,这不都是因为原本安排接头的刑警在执行其他任务时受了伤,事急从权嘛。眼神扫过那个痛得动弹不得,乖乖被员警制服的龙帮老大,他啧啧嘴:「徐Sir,你真够狠的,把人家的子孙根都弄断了。」
「你们再来晚些,说不定他的命也断了。」男子根本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,他都警告过两次了,谁让金豹不听?
「王八蛋,老子不会放过你你……」金豹被警员压住,痛得快晕过去了,不过听了男子的话,立刻又嘶声力竭地骂起来。
男子刚踏出的脚步停下来,转过头,看着这个将成为阶下囚的家伙,嘴角扯出淡淡的笑:「我是高级督察徐离晏,如果你在有生之年还能幸运离开牢房的话,尽管来找我。」
走出仓库,徐离晏看看被爆了几个弹孔的西装,新装就这么报销了,看来自己跟今晚的相亲注定无缘,他笑了,将外套脱下,扔进了路旁的垃圾箱里。
防弹衣紧紧裹在精干的身躯上,夜幕下望去,就像件量身裁剪的背心。
午夜,在酒吧泡了好几个小时的徐离晏回到家,毫无意外的,大哥徐离晟已经在家了,看到他,镜片后的眼里射出冷光,问:「你今晚怎么没去相亲?」
「署里有紧急任务,我临时脱不开身。」徐离晏懒洋洋地说。能脱身他也绝不脱,跟个不认识的女人相亲,他实在提不起兴趣。
徐离晟脸色更阴,俊秀脸盘上乌云密布,「你放人家鸽子,害得我说了一晚上的好话。」
「相亲物件换成你,我看女方高兴还来不及呢,大名鼎鼎的外科主刀医生比我这个小员警可强多了。」
别看徐离晟年纪轻轻,医术刀功却是国立医院最响亮的,长得又一表人才,这样的人是个女人就没有不喜欢的,徐离晏相信女方巴不得相亲的那个是他大哥。
「徐离晏!」被调侃,徐离晟很不悦,刀锋般的眼神在弟弟身上横扫:「你最好祈祷以后别碰到我手上,否则,我会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刀功!」
「你干吗这么生气?作为大哥的你都还没女朋友呢,我着的什么急?」徐离晏老神在在地笑。
「你跟我不同。」
「哪里不同?」
对上徐离晏含笑的目光,徐离晟犹豫了一下没再说话,别人也许不知道,但他很清楚弟弟的心思,自从三年前他被人甩了后,就一直这样吊儿郎当的生活,情人在教堂举行婚礼时,他却在枪林弹雨下出任务,打在他左胛骨的子弹是自己亲手拿出来的,伤口很快就复原了,但他不知道那刻在心里的伤何时才能癒合。
「阿晏回来了,一身酒味,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,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,我刚煮了宵夜,快过来吃,阿晟,你也一起来尝尝。」
话声传来,兄弟俩对望一眼,都聪明地闭上了嘴巴,乖乖去餐厅享受家人煮的爱心宵夜。
「阿昊还没回来,真不明白他这个心理辅导老师怎么比总统都忙,你们慢慢吃,我去学校看看。」两碗红豆糯米仁放到他们面前,做宵夜的人忧心忡忡地说。
别误会,这位罗嗦的人不是兄弟俩的父母,而是他们的叔叔,一个比他们年纪还要小,还是大学在校生,今年准备考研的徐离晨。
徐离晏家中共兄弟三人,除了他们外,还有一个在大学做心理辅导老师的三弟徐离昊,他们的父母同是考古学者,常年不在家,兄弟三人是相互扶持着长大的,不过这个状态只维持到徐离晟上大学、他们同族的爷叔的小儿子搬来同住为止。
爷叔跟他们爷爷的岁数本来就差了一辈,以致於这个比他们岁数还小的孩子成了他们的叔叔,不过岁数最小的孩子却最会照顾人,这一住就是十年,徐离晨平时除了学业外就是顾家,俨然一家之主,就连身为大哥,在外面以冷傲着称的徐离晟见了他,也得退让三分。
「三弟这么大人了,你还担心他走丢吗?晚回来一定是去拍拖了。」对徐离晨的过虑症很无奈,徐离晏吃着香香的宵夜,随口说。
「我跟阿昊一个学校,他拍拖我不可能不知道,你别不紧张,现在大学里也很乱啊,不行,我还是去看看吧。」
徐离晨越想越担心,摘下围裙,换外衣出门,临走还不忘叮嘱他们,「吃完宵夜早点睡,不许开灯熬夜!」
「他真的只有二十四岁吗?」徐离晟叹气。
「有时间你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吧,小叔叔可能是天山童姥,四十二岁也说不定。」
徐离晏几口吃完宵夜,转身回房,徐离晟叫住他,「相亲的事……」
「别再提了,大哥,你要是喜欢就把她娶过门吧,我不介意叫她大嫂。」
没给徐离晟罗嗦的机会,徐离晏跑上楼,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揿亮灯,脱了沾了一身酒气的外衣,镜子里映出的是具结实的身躯,长年的体能锻炼,使徐离晏的身体精干柔韧,可惜肩胛上那道疤痕打破了完美的标志,疤痕不大,却是瑕疵,让完美不复存在。
「其实,真的没事了……」
徐离晏嘟囔道,简单冲洗了一下后,换好睡衣,飞身扑到铺上,累了一天,他只想好好休息,至於那段不开心,还是等有时间再拿出来慢慢回味吧。
清晨,徐离晏来到刑事侦缉处一科、他的工作场所,一进去就嗅到了火药味道,他问身边一个小员警,「出了什么事?」
「是郑Sir在发脾气啦,因为昨晚的任务。」
「任务不是完成得很好吗?」
徐离晏刚说完,就听一阵怒駡声从警司办公室传来,接着是摔东西的声音,很快阿飞从里面窜了出来,看他灰头灰脑的模样,似乎被骂得不轻。
看到徐离晏,阿飞就像见到了亲人,两眼泪汪汪拉住他说:「徐Sir,你怎么现在才来?郑Sir又火山爆发了,你快进去看看吧。」
在阿飞的认知中,郑Sir的火气也只有徐Sir才能镇得住,而且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徐Sir搞出来的,他只是倒楣的成了炮灰而已。
徐离晏敲敲办公室的门,不等里面的人回应,就推开了房门。
「Out!」警司郑仲成大吼。
徐离晏没在意,关上门,在沙发上坐下来,悠悠道:「你自从升了警司后,脾气愈来愈大了。」
看到他,郑仲成表情有些悻悻,不过语气缓和下来:「听说你出任务受了惊,我以为你今天会休息。」
噗通通……
在外面透过百叶窗看戏的警员们有志一同地栽倒,刚才阿飞被骂了一早上耶,怎么换到徐Sir,郑Sir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跳转,这待遇也差太多了吧?
「都去做事!」一声大吼传来,警员们立刻仓惶作鸟兽散。
看到郑仲成那气势,徐离晏嗤的一笑,「说吧,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发火?」
「还不是因为你?」郑仲成瞪了他一眼,不过火气都在阿飞那里发完了,瞪眼没起到太大效果:「律政公署来投诉你,说因为你胡乱开枪,导致金豹下半生可能不举,这是滥用司法,侵犯人权。」
「昨晚发生的事,今天律政公署就来投诉,他们的消息可真够快的。」
「你别这么不上心,你今年已经被投诉过三次,那边盯上你了。」
「就是被投诉多了,所以再多一次也没差啦。」徐离晏没在意,笑笑说:「不过,有时我真怀疑,市民每年交那么多税养他们,是让他们保护坏人的权益吗?」
「他们有他们的考量,现在网路通讯这么发达,万一你打伤金豹命根子的事爆出来,我们员警的形象怎么维持?」郑仲成看徐离晏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担忧:「别再那么任意妄为,你知不知道你临时出更,还乱开枪,让我很难跟上头交待,你还要升警级,这样闹法对你没好处。」
「我临时出更?如果不是负责接头的警员出事,没人替补,我会放着假期不休去办案?我开枪前已经警告过金豹两次,而且没让他彻底断子绝孙,已经仁至义尽!」说到正题,徐离晏脸色沈下来,冷笑:「还有,我再重申一遍,我从来没想要升什么警级,上头有疑问,让他们直接来找我!」
「我是为你好,我已经帮你压下几次,但如果……」
「没那个必要,郑Sir你前程远大,没必要为了个属下得罪人,如果你觉得我麻烦,可以申请把我调离其他部门,反正对我来说做什么都一样。」
「我从未那样想过。」见徐离晏不快,郑仲成语气缓和下来,轻声道:「我只是给你作为朋友的一份忠告。」
徐离晏剑眉一挑,嘴角浮出冷笑:「郑Sir,我们不是朋友,从来都不是!」
郑仲成身体一瞬间的绷紧,沈默让整个不大的空间变得压抑,徐离晏皱皱眉,正想找借口离开,却听他又说:「有份案子我想你去办比较好。」
冷漠的公事公办的声音,恢复了郑仲成平时一贯的作风,将一份文件递给徐离晏,徐离晏接过来,首先看到的是档上方贴的照片,照片里是个冷清英俊的男人,眼眸隐含煞气,微薄的嘴角上挑,高傲狂肆,带着女人们喜欢的微笑,但徐离晏看到的只是微笑背后的算计。
再往下看,男人叫傅喻朝,是东南亚黑帮龙头刀祭社里的高层人物,半个月前刀祭社内讧,老大刀九在一次毒品交易中被捕获,跟他在一起的傅喻朝也一同被捕,事后他跟警方达成协定,答应做污点证人,条件是下半生的自由,所以,在开审之前,警方得保证他的安全。
眼神扫过傅喻朝的背景资料,大家都说面由心生,不过这话对他完全不适合,这个英俊出众的男人从少年出道后就无恶不作,经营地下赌场、放高利贷、杀人、贩毒,在他手上的人命案有十几件,是个罪行累累的凶犯。
「你要我去给一个黑帮分子当保镖?」看着资料,徐离晏淡淡问。
「担任这个任务的还有二科的两名伙计,不过我觉得有你在会更保险些,保护场所的风景也很好,适合散心,期限是一个星期,你可以尽情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风光。」
是不想他再给组里添麻烦吧?徐离晏没好气地想,不过看看这案子,倒挺对他的口味。
刀祭社在东南亚势力强大,昨天缴获的龙帮也只是它的一个小分支而已,他曾跟过几个跟刀祭社有关的案子,但始终无法撼动到它的内部组织,看来这次为了拿掉刀九,警方是不遗余力,连这种罪行累累的重罪犯也给予特赦。
不过,傅喻朝是什么人跟他没关系,他的任务只是负责对方的安全。
「如果你没异议,我马上安排。」郑仲成操着公事公办的古板声音说。
「没。」徐离晏回答得很干脆。
临出门时郑仲成又叫住他,「一切小心。」
徐离晏没说话,只举手给他做了个握拳的动作,那是以前出任务时他一定会做的手势,郑仲成心神一晃,记忆似乎在瞬间被拉回许多年前,他们同在特警队并肩作战的情景。
这么多年,他一点都没变,优雅从容,不疾不徐的举止,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,还有下手时毫不留情的狠厉,是徐离晏印在他心头中最深刻的印象。
也许,从头至尾变的是自己。
看到桌上摆的那张和妻子的合影,郑仲成心情突然烦燥起来,啪的一声,镜框被反扣在了桌面上。
押解那天并不是个好日子,暴雨连绵,天阴得像拉了层黑帷幕,负责开车的是刑事二科的霍宽,还有一个绰号肥仔的警员,在将傅喻朝押进车里时,徐离晏突然感觉腰部被狠捏了一把,他凤目微眯,冷冷盯住这个站在自己面前,面露邪笑的男人。
傅喻朝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,而且本人比照片上的更出色,但那份邪佞倨傲让徐离晏无端的反感,男人紧盯住他,眼底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色情,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是阶下囚的自觉。
「原来条子里也有这么出色的人物,你是我喜欢的型,叫什么?」
温柔略带磁性的嗓音,连声音都那么完美,可惜徐离晏没欣赏,给他的回答是突如其来的一拳,顶在他肋骨上,将他击进车里,紧接着也上了车,淡淡道:「在知道我名字之前先记住自己的身分!」
傅喻朝被击得弯下腰,不过仍抽着气笑对他,「爆烈型的,更对我的口味,我们不如好好沟通一下吧,反正还要相处很久呢。」
真是个变态!无视对方那赤裸裸的调情眼神,徐离晏吩咐霍宽开车。
车在暴雨中飞快行驶,很快便出了郊区,进入远山山界,山道有些泥泞,雨刷在暴雨下不断重复着机械单调的动作,车里很沈闷,霍宽和肥仔都是供职多年的老警员,大家都知道押送途中是最危险的,要彻底摧毁刀祭社,作为污点证人的傅喻朝很重要,为了灭口,刀祭社很可能孤注一掷。
警方封锁了所有有关傅喻朝的消息,但没人敢大意,车里的低气压证明了大家共同的想法,反而是作为保护物件的傅喻朝表现得最轻松。
「住所还有多久才到?条件会不会比牢狱好些?」他转头问左侧的徐离晏。
话被直接无视了,徐离晏放在口袋里的手紧握住枪柄,从出发时他就有种感觉,好像随时有事会发生,让他无法松懈精神。
「对你来说,条件再好也是牢狱。」坐在傅喻朝右侧的肥仔冷冷道。
「没关系,我对住处也不那么在意。」傅喻朝嘴角勾起一个邪邪的笑,靠近徐离晏耳侧,低声道:「只要床够大就好。」
徐离晏这次下手没容情,手肘狠狠拐在傅喻昭肋下,傅喻昭吃痛,调笑神色冷下来,哼道:「你要小心,弄伤了我这个污点证人,到时什么都别想得到!」
「随你。」徐离晏淡淡说。
做员警这么多年,这种要胁对他来说早是小儿科了,污点证人要是敢临时反口,那就两面不是人,到时看死的最难看的那个是谁。
外面风雨更大,乌云压得很低,导致霍宽不得不将前照灯的光芒调向上方,反正这种天气,没人会跑山道,整座山里除了他们,就只有望不到尽头的丛林木石。
「奇怪,开了这么久,怎么还不到?」又拐过一道弯,放眼看到的仍是蜿蜒山道,霍宽瞅瞅车上的GPS,自言自语。
傅喻朝眼里精光闪过,吃吃笑:「也许碰到了鬼打墙?」
「闭嘴!」徐离晏反射性地吼道。
傅喻朝一点不在意被吼,笑嘻嘻问:「怎么?你怕鬼啊?」
徐离晏不答,心中的不安却愈来愈强烈,一半是傅喻朝的鬼神之说,另一半则是作为刑警的直觉,黑暗在向他们笼罩,在这荒山野林里,他们无处遁形……
「吱吱……」车辆突然发出怪异刺耳的响声,急速向道路中间滑去,霍宽急忙握紧方向盘调整失控,肥仔大叫:「出了什么事?」
「轮胎爆了。」徐离晏沈声说。
直觉没骗人,意外状况终於发生了,听声音应该是有人在路上预先放了某种尖锐物,导致车胎爆掉,接下来该有场硬仗要打,他神色不变,枪已迅速掏了出来。
剧烈响声传来,一侧车窗被击得粉碎,霍宽只能紧踩刹车,暴雨中只见前方灯光晃过,一辆黑色轿车向他们飞快冲过来,紧接着枪声四起。徐离晏推开旁边的车门,拉着傅喻朝滚下车,不过对方显然是早埋伏好的,而且人手众多,枪击密集,完全不给他们逃脱的机会。
「你们先走!」霍宽在前方掩护,朝徐离晏和肥仔大喊,有车体遮挡,徐离晏身处的位置比较易於逃离,他抓住傅喻朝和肥仔一起冲进旁边的丛林,茂密树丛此刻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防护。
子弹不断从后面射来,跑没多远,徐离晏就听身后传来重重的扑倒声,他转过头,见肥仔倒在地上,徐离晏冲到肥仔身旁,但在扶他的那瞬间便知道再无希望,三年多的特警生涯,他很清楚这种出血状态的后果,大动脉被击断,在这种环境下,很难幸存。
傅喻朝已经趁机逃开了,徐离晏忙跃身追上,和他一起冲进山林更深处,大喝:「站住!」
傅喻朝置若罔闻,但下一瞬耳垂传来的刺痛拉住了他的脚步,他听到男人威严的声音在后面喊道:「下一枪,你不会再这么幸运!」
傅喻朝停下来,转过身,借着偶尔划过的闪电,他看到徐离晏阴翳的表情,跟最初见面时那副闲淡优雅完全不同,枪擎起,对住自己的额间,暗示下一枪随时都会射出。
「你枪法很准,不如今后跟着我。」见惯了大风大浪,即使被枪指住,傅喻朝也完全不怕,好整以暇地说。
「别动,也别再说话,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不开枪!」
徐离晏举枪向前走近,闪电划下,转瞬即逝的光亮中各种暗色雾影在丛林间飞速游动,旁边一棵粗大树干被雾影划过,似乎不悦不速之客的闯入,虯曲树枝的颜色变得晦暗,缓慢摇动起来,不过对峙的两个人都没注意到。
「是你传出的消息对不对?你从头至尾都没想跟警方合作!」脚步逼近同时,徐离晏喝问。
傅喻朝眼露诧异,但很快化作赞赏:「你这么聪明的人当个小员警实在是可惜了。」
这是变相的肯定,徐离晏扣枪的手不由得握紧,又一道闪电划过,映亮了男人眼里的得意,徐离晏突觉不好,本能地弯腰避开,同时甩枪向后射去,有两名枪手被射中倒地,徐离晏的肩头也中了一枪,向后踉跄,正撞在那棵参天古树上,伤口血流如注,顺树干不断滑下,很快便完全渗进了树里,树身在血色下摇晃得更厉害,厉风穿过枝杈,发出怪异的尖叫声。
激战中谁也没发现古树诡异的变化,徐离晏忍住痛,又举枪连发,打倒一个想掩护傅喻朝离开的家伙,自己却被窜上来的杀手一脚踢在手腕上,枪被震飞了出去。
「喀嚓!」
闪电划过,震耳巨响中一道炸雷当空劈下,正打在另外两名歹徒身上,和他们在一起的傅喻朝也被殃及,诡异的火光迅速腾起,将他的衣服发丝全部燃了起来,尖叫着滚倒在地。
徐离晏把跟自己搏斗的杀手踢开,冲到傅喻朝身旁,脱下外衣替他用力拍打火苗,可是火苗就像生了根一般,明明暴雨倾盆,却完全没有灭掉的迹象,傅喻朝被烧得连声惨叫,连滚爬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「给我活过来,没有我的允许,不许死!」
在没把刀祭社扳倒之前,他绝不允许傅喻朝死亡,这混蛋害得自己的同事丧命,他更不能让他这么轻松的死掉。
「我好痛苦,求求你,放过我……」被火焚身,傅喻朝头一次发出懦弱的哀求。
徐离晏无视他的请求,用外衣拍打他脸上已明显弱下来的火苗,大喝:「不行!我没死之前你不许死!」
古树连天,突然发出颤栗摇曳,冷风平地旋起,将徐离晏卷到了一边,与此同时数颗子弹射过来,是那个唯一剩下的杀手,徐离晏倒地后随即翻身跃起,挑起脚旁的石子击向对方手腕,枪落到一边,不过徐离晏受伤的肩头被冲上来的杀手踢中,接着又在他胸口狠狠击了一拳,他栽倒时后脑正撞在一块突起的青石上,顿时天旋地转,视线模糊了起来。
杀手去探了下傅喻朝的鼻息,他身上的火已经灭了,不过整张脸都烧得面目全非,已经奄奄一息,营救计画毁於一旦,杀手大怒,弯腰拣起枪,向徐离晏射去。
又一阵疾风旋过,子弹被风吹歪了方向,风声阴森,夹杂着属於兽类的咆哮吼叫,震耳欲聋,杀手即便见惯了生死,也忍不住有些忐忑,慌张看四周,就看到古树上附着一团浓浓的黑影,微蒙光亮下,黑影不断曲张伸缩,影像愈来愈鲜明,终於汇成人形,高达丈余,满身赤红,脸上布满怪异纹理,耳朵稍尖,头上有对略微弯曲的金色兽角,在阴风中随意转了转头颅,然后向自己走近。
「鬼鬼……」
是杀手惊吓之余唯一想到的可能,手本能地抬起,子弹向它连发射去,可惜鬼怪周身笼着一圈淡淡的雾色,子弹射入雾色中便立刻消失,手枪很快成了空匣,杀手吓得转身就跑,已经晚了,鬼怪眼神一扫,金雾在眼眸里闪过,杀手的身体已被移到了山崖边,他惊慌下一脚踏出,随着惨叫声传来,人已跌了下去。
「吵醒我的梦,真该死!」
鬼怪咕哝了一声,又转头看徐离晏,正巧徐离晏也在看它,难以置信的高大身躯和恐怖面容,每向自己走近一步,他就能感受到一分死亡的气息,全身冰冷,不知是失血过多,还是恶鬼带给他的惊栗,没有枪,力不从心的绝望控制了他的神智,突然奋力抬起手,扯开自己的衣领,领口下系着小叔叔从寺庙里为他求来的五彩平安绳。
平安绳开过光,可以庇佑他遇难成祥,抵御任何妖魔鬼怪的靠近,现在他只希望徐离晨没骗自己。
不过那绳子似乎没什么作用,看着怪物愈靠愈近,徐离晏只觉脑后的血流得更快,心脏不受控制地飞跳着,紧张达到了极限,终於弦断了,他仰头晕了过去,三团蓝色火苗从头顶飞出,腾向林中,怪物停下脚步,皱皱眉。
「魂魄掉了,会死的。」
鬼怪想去追回那三道魂魄,谁知徐离晏身子一歪,从倾斜的青石上滑下,它本能地伸过手扶住了他。
他的血溅在了它沉睡的参天古树,让它尝到了他的血,他单薄的身躯,轻的让它觉得不可思议,跟刚才它品尝他鲜血的感觉完全不同,血中的愤怒、热忱,还有无从阻挡的英勇,是它品到的最纯净的味道。它很奇怪这具看似瘦弱的身躯里会蕴藏着那么深厚的气焰,也很想知道他的愤怒从何而来。他很想让那个人死,所以它引雷劈来,可是,当它帮他达成所愿时,他又拼了命地去救那个人,这种复杂的情愫作为魑的它一点儿也搞不懂。
抱住徐离晏,魑有些茫然,感觉自己一醒来就碰到了这么难搞的问题,抬头看天空,三道魂魄已腾入林中不知所踪,看来要追回得花点时间,而怀里这个人却没时间再耗下去。
「你不能死,在我把问题弄明白之前。」它又转头看看傅喻朝,「还有他,放心,也不会死。」
第二章
徐离晏醒来后,首先看到的就是大哥一张阴冷的脸庞,四壁雪白,浓烈的药物味道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医院。
「徐离晏,你睡了这么久,总算舍得醒了!」徐离晟俯视他,冷笑。
大哥很生气,因为只有在生气的时候,他才会连名带姓的叫自己,徐离晏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,如果可以,他希望再继续昏睡下去。
不过情况表明他的想法不可能实现,看到他的表情,徐离晟冷笑:「你再敢睡给我看看!信不信今后我让你再没有睡觉的机会?」
「没,大哥,我睡得全身都快散架了,不想再睡。」徐离晏苦笑着准备爬起来,这才发觉自己全身真的松软得像散开一样,他惊讶地看徐离晟,「我昏迷了多久?」
「一个月。」徐离晟扶住他,淡淡道:「所以,从今天起,你给我停职,我不需要一个做员警的弟弟!」
「一个月!」徐离晏被这个答案惊到了,忽视掉大哥让他停职的要求,半靠在床上,抱着头不断思索自己昏迷前的那幕——冰冷阴暗的山林;突如其来的偷袭;同伴被打倒,杀手们遭遇雷劈,然后,那个恐怖的鬼影冒出来……
「没事没事。」见徐离晏抱住头似乎很痛苦,徐离晟忙拍拍他肩膀安慰,一切都已经过去了,虽然他不知道弟弟那天究竟遭遇到什么意外,而导致这么久没醒来,但不希望他还去想那些无法改变的痛苦。
「我那两个同事呢?」
「殉职了。」徐离晟犹豫了一下,还是决定实话实说:「你比较幸运,只伤了肩膀,和脑后的碰撞,都算是轻伤。」
所以在了解徐离晏的伤势后,徐离晟并没太担心,因为脑后的撞伤不是太重,他以为徐离晏休息一下就会醒了,谁知他一睡就睡了一个月,害得他们家三个大男人轮流来做护理工作。
「那我负责的案子呢?」
徐离晟扬了扬漂亮的眉峰,「你工作上的事我不清楚,反正你的上司很快就来了,你直接问他好了。」
「很快就来?」
「是啊,每天报到,来的比我们家兄弟还勤快。」见徐离晏脸色一变,徐离晟哼了一声:「上司关心属下也是应该的,本来这个案子就是他交给你的,你要是有事,我还想跟他打官司呢。」
敲门声响起,正在谈论的人从外面走进来,郑仲成表情很平静,看上去只是单纯的上司探望下属的模样。
徐离晟冷着脸对他说:「我的病人才刚刚苏醒,我只给十五分钟的会客时间,有话快谈!」
「大哥!」徐离晏对徐离晟公事公办的态度很无奈,他跟郑仲成的事从没向家人提起,但他知道瞒不过聪明的兄长,所以,徐离晟对郑仲成这副态度他一点都不意外。
「还有你!」徐离晟的眼神在扫过郑仲成后又落到他身上,「你这一个月的住院费医疗费是我帮你付的,回头帐单给你,立刻给我还上!」
门关上了,瞅瞅一脸呆滞的郑仲成,徐离晏苦笑:「让你看笑话了,我大哥做人一向是这样。」
「你们兄弟长得很像,不过个性真是差很多。」郑仲成在旁边坐下,微笑说:「抱歉,我今天出门后才接到你苏醒的消息,没来得及买东西来庆祝。」
徐离晏昏睡了一个月,看上去瘦了许多,脸上一点红润都没有,这让郑仲成突然有些心疼,这段时间他人在警署,心思却都放在医院里,想为对方分担一些痛,那份心意也许是出於愧疚,也许就是单纯因为还在意着。
刚才要感谢徐离晟的在场,否则他进来后可能会忍不住直接将对方抱进怀里,有些牵挂跟距离无关,有时靠得越近,就会越思念。
伸手过去,想帮徐离晏额上垂下的发丝拂开,徐离晏却突然偏开了头。
「外面天气似乎不错,帮我把窗打开,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。」
郑仲成的手落了空,还好徐离晏的吩咐让他不至於太尴尬,他苦笑一声,徐离晏的个性一向都是这样,自己的官衔一直比他高,但被差遣的却永远都是自己,那份属於贵公子的优雅做派,即使才刚刚醒来,也丝毫未见减少。
窗户打开,温风随着和煦阳光吹进病房,徐离晏深吸了口气,说:「抱歉,任务失败了。」
「你不必为此自责,这一切都是傅喻朝的诡计,他用污点证人的条件跟警方周旋,就是在等刀祭社的营救,霍宽和肥仔出事不是意外,而是我们警方疏忽造成的人为事故,还好你没事。」
「那刀九呢?」
「有人顶罪,所以他被无罪释放,那是只老狐狸,没有污点证人和确凿的犯罪证据,要扳倒他不是件容易事。」
徐离晏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:「傅喻朝也死了吗?」
「没有,他只是中度烧伤,面部毁容,所以警方对外宣称他已死亡,暗中为他做了整容手术,希望可以在他复原后诱导他再做污点证人……」
「雷劈都劈不死他,老天真没长眼,不过你相信那只狐狸会老老实实跟警方合作?」
郑仲成叹了口气,「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,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。」
「什么?」
「他失忆了。」
「啊哈?」
三天后,在郑仲成的陪同下,徐离晏来到警方为傅喻朝特别安置的医院,经过三天的修养,徐离晏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了,要不是大哥的独裁决断,他早在醒来后的第一天就出院了,可惜帐单高悬,为了不被立时追债,他只好选择忍让。
「那天押解途中,你们究竟遭遇到了什么意外?为什么傅喻朝会被火烧?」在去病房的路上,郑仲成问。
徐离晏神色一僵,那天的遭遇是他最不想去回忆的,这两晚他都被恶梦弄醒,全拜那个恐怖鬼影所赐,他猜鬼影是自己失血过多看到的幻影,但毫无疑问,那幕幻影已经深深刻进了他的心头,让他不敢去想,甚至连提起的勇气都没有。
而且,即便那是真的,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吧?
「回头我会写份详细的报告书给你,就这样。」他打断了郑仲成想继续问下去的意图。
多年的搭档,郑仲成很了解他的个性,於是换了话题:「你猜傅喻朝的失忆是不是伪装的?」
「我只知道他是被火烧,不是撞头,如果那天有一个人失忆,那也应该是我。」说到案子,徐离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。
「不过这一个月来专家给他进行过多次测试,结果都证明他的确是失忆。」郑仲成叹气。作为这个案子的负责人,他不希望傅喻朝是真的失忆,否则警方为他所做的改头换面的整容计画就毫无意义了。
「专家做事靠的是资料,而资料有时也为骗人。」
快到病房时,郑仲成被傅喻朝的主治医生叫住,徐离晏说:「你们慢聊,我先去拜访一下那位失忆者。」
傅喻朝住的房间很大,与其说是病房,倒不如说像个小型家庭影院,高达天花板的大片玻璃门,可以将外面的风光尽收眼底,墙壁也呈半透明状,里面只有一张床,有人正靠在床上看电视,听到声音,转头看到他,立刻飞快跑过来。
「是你?我这几天没去看你,你好了?」
毫不掩饰的开心表情,徐离晏怔住了。
同样的淡绿色病号装,穿在这个男人身上,便有种让人眼目一亮的清雅,脸上依稀带着曾有的俊秀轮廓,但又截然不同,傅喻朝阴狠霸戾,而这张脸更多的是傲气张扬,眼瞳曈清亮,又有种让人无法看透的深邃,跟他面对面相视,徐离晏手指不自禁地颤了颤,突然感到有种压倒性的张力向自己扑来。
那是傅喻朝所没有的,不管他再怎么阴狠毒辣,也无法让身为刑警的自己恐惧,但此刻站在这个人面前,他却品尝到了恐惧的气息,尽管男人的笑容中充满友好,可是没来由的,他无法压制住那份恐慌。
他是谁?
毫无瑕疵的俊秀脸庞,即使傅喻朝有整容,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恢复得这么完美,可是这间病房里,除了傅喻朝,不可能还有别人。
徐离晏向后退了一步,跟他拉开距离,凤目微眯,戒备地看他。
看到徐离晏这样子,男人笑了:「你不认识我了吗?一个月前你有押解我。」
真的是傅喻朝!徐离晏突然有些憋气,他不过是撞了下头,就昏迷了一个月,可这混蛋不仅被雷劈被火烧,还整了容,看起来居然比自己都精神,老天果然不长眼。
「傅喻朝!」徐离晏嘴角勾起微笑,阴阴地打招呼。
「喻昭!」男人紧盯住他,强调。
这算是他们头一次正式见面,恢复了精神的徐离晏看起来更俊美,五官精致柔和,略微狭长的丹凤眼,在微眯的状态下有种勾人的媚,不过眉间英气又恰到好处地消灭了那份妩媚,使男子多了份倨傲,嘴角带着淡淡的笑,虽然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怀好意,但不可否认,真的很迷人。
轰轰……小腹被击,把喻昭从美好的遐想中唤醒,随即脖颈一紧,被徐离晏紧揪住顶到了墙上,他很奇怪:「为什么打我?」
回应他的是又一记铁拳,徐离晏下手完全没留情,冷冷道:「两条命换两拳,你已经很占便宜了!」
喻昭神色一冷,就在徐离晏的第三拳落下时,突然伸手掐住了他的手腕,然后反手一拧,将徐离晏反压在墙上,情势瞬间逆转,徐离晏的喉咙被喻昭狠扼住,男人脸上的笑容掩下,冷冷盯住他,强烈的戾气向他迫来,让他有种与死神抆肩的错觉。
如果可以,这男人会随时杀了他,徐离晏坚信,不过他没避开对方投来的淩厉目光,而是针锋相对,冷笑:「你不是失忆了吗?怎么记得一个月前我有押解你?」
扼住喉咙的手劲松下来,喻昭看他的眼里充满迷惑:「你现在的反应不该是害怕吗?为什么我只感觉到愤怒?」
「因为我想知道你在搞什么鬼?!」
靠得太近,徐离晏看到男人眉头很不解地皱了皱,带了那么点可爱,似乎在认真思索自己的问话,那个小动作虽然不显眼,但以前的傅喻朝绝不会做。
这家伙怎么不去拍戏?这么高的天分不善加利用,真是暴殄天物。
其实徐离晏心里根本不怕,除非傅喻朝不想再配合他失忆的说辞,否则不会白痴到在这里杀自己,见他皱眉思索,於是继续加大剂量,冷笑道:「动手啊,怎么不动手?」
真是个奇怪的人,也不枉自己费时把他的一魂两魄找回来。喻昭松开手,对徐离晏说:「我没搞鬼,我只记得你押解我之后的事,不过他们说我是重犯,把我关在这里。」
徐离晏揉揉颈部,想说话,才感觉到喉咙发木,他突然有些害怕,也许这家伙刚才真想杀他吧。
一杯水递过来,喻昭说:「你嗓子似乎很痛,喝杯水润一下。」
徐离晏接过来喝了,喝水的时候喉咙痛得厉害,这让他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,资料上虽说傅喻朝有练过功夫,但没说他身手这么好,要不然自己也不会糗到一招就被他制伏了。
既然对方做戏,那他就奉陪到底,想到这里,徐离晏恢复了平时的笑容,上下打量男人,淡淡说:「你恢复得很快。」
「因为你说不许我死。」
「你很听话哦。」徐离晏闻言笑了:「那么,如果我要你把有关刀九的罪行说出来,你愿不愿意?」
「如果我知道,我会说。」
问题是他什么都不知道,他只是个附身在这具躯体上的魑罢了,它本来想救傅喻朝,后来见他成了植物人,回天乏术,就选择了附身,傅喻朝的思维现在完全呈停止状态,它无法从他大脑里得到以往的资讯。
「你们好像聊得很愉快。」
门推开,郑仲成适时地从外面进来,徐离晏点点头,调侃:「傅先生的确是强人,该记得的都忘记了,不该记得的他却记得很清楚。」
「想要恢复记忆总得花些时间,我想傅先生本人也一定很期望想起来,毕竟没人愿意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。」
徐离晏跟他配合默契,立刻介面:「傅先生是聪明人,他会想明白的。」
喻昭皱眉看他们两个,不知为什么,突然有些不开心,那是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。
「你们继续聊,我还有事。」
他转身去床那边,徐离晏不解地转过头,很想知道他所谓的事是什么,当看到电视萤幕里播放的青春偶像剧时,一口气差点儿噎在气管里,更百分百认定这个可恶的罪犯在故意整他们。
出了病房,徐离晏问郑仲成,「刚才你故意不出现,就是为了看好戏?」
「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。」郑仲成苦笑,举手投降:「几位医师都跟我说傅喻朝是真失忆了,继续关他没多大价值,所以我想换个方式刺激他记忆恢复,没想到会看到你们争执。」
「那你看出有什么问题?」
「什么都看不出来,所以才伤神啊。」郑仲成捏着眉间说,又看看徐离晏:「不过你别担心,我答应了你大哥,等你醒后放你两个月大假,你只管好好休假就行了。」
徐离晏嗤的冷笑一声:「少装腔作势,说吧,你想让我做什么?」
「……没有。」
徐离晏脚步不停,只淡淡道:「机会,我只给一次。」
「我说!」郑仲成几步追上他,「接傅喻朝出院,监督他之后的生活,算休假,不过薪水照付。」
「放他出去?你疯了?」徐离晏皱眉看郑仲成,「如果他是假装的,趁机逃走怎么办?」
「我们会在他身上装跟踪器,想跑掉没那么容易,不过,我倒希望他那么做,会省掉我们很多麻烦,如果他是真失忆,你也可以借跟他相处,想办法刺激他恢复记忆,你是他失忆前唯一接触的人,我想对他来说,你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。」
想起押送时傅喻朝对他的调戏,徐离晏哼了一声,还真是与众不同的意义呢。
「调间公寓给我,他既然想玩,我就陪他玩到底。」见郑仲成奇怪地看自己,徐离晏问:「有什么问题?」
「我以为你会带他回家。」
「让我带个杀人犯回自己家?」徐离晏朝郑仲成冷笑:「我的家人不是员警,没义务陪他演戏。」
「我只是说说,又没一定要你这样去做。」
郑仲成跟徐离晏同事多年,很了解在他心中,家人永远排在头一位,曾经,他几乎也享受到那个殊荣,如果不是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……
郑仲成晃了晃头,把那些琐事从脑海里晃开,话题返回公事上,「公寓我会马上帮你准备好,这次休假所需费用你可以提前支领额,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,回头再报给我。」
「想起来我会跟你说。」
两人走到医院门口,徐离晏突然问:「现在整容技术高明到这种程度了吗?一个月就能完全恢复,不留疤痕?」
「我也觉得奇怪,就连主刀医生也说不可思议,不过,这一点对我们来说非常有利,至少没人能看得出他是傅喻朝,只要能从他口中套出刀祭社的情报,我们就算赢了一半。」
「不会让你失望。」
徐离晏说完后转身离开,郑仲成忙叫他:「到中午了,一起吃饭吧?」
「我很忙。」
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,郑仲成苦笑,不至於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?还是,除了公事外,根本就不想再跟自己有半点瓜葛?
徐离晏来到车位,坐上车,往椅背上一靠,重重叹了口气,郑仲成的心思他知道,正因为知道,才故意避开,因为他很怕自己做错事,相对於自己来说,郑仲成多了份稳重世故,这也是他的官衔一直大於自己的原因,也许内心深处,对他还抱有几分好感,但,也仅是如此。
因为在三年前郑仲成结婚时,他们的缘分就已经断了。
深吸一口气,徐离晏重新坐稳身子,接下来有个非常刺激的新任务在迎接他,有种感觉,这个任务一定会比自己的灰色回忆要精彩得多,而且,傅喻朝也绝对是个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。
绝不能输给那家伙!徐离晏脸上露出自信的笑。
次日一早,徐离晏来接傅喻朝出院,并把他的东西还给他,休闲装、钱夹、指环,这些都是傅喻朝入狱时被扣下的私人物件,交还的时候徐离晏有特别注意他的表情变化,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失败了,傅喻朝反应很平淡,甚至说几乎没反应,不过傅喻朝下一个动作倒让徐离晏楞住了,他没想到男人会毫无顾忌地在自己面前换衣服。
不过老实说,这混蛋的身材真不错,身躯匀称结实,肌肤光洁,火烧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伤疤,这不得不让人惊叹有时候老天是比较眷顾强者,而且腰下那物件的尺寸也够大,不论从哪方面看,这男人都有让女人为之疯狂的资本。
「你喜欢我的身体。」
肯定的语气,让徐离晏眼神一冷,不过在对上对方的双眸后,微微一楞,很清澈的眼神,让本来猥琐的话语变得理所当然,他本能地刹住了将要挥出的拳头。
「我更喜欢把你送进监狱,所以,你最好不要给我这个机会!」
「没人抓得住我,也包括你。」
语气明明很平淡,却无形中带了份倨傲,徐离晏居然不觉得反感,似乎明白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。
他真的是傅喻朝吗?一瞬间,徐离晏无比怀疑地想。
「你很自信我会带你离开。」徐离晏双手交叉抱在胸前,向他微笑说。
「因为我在这里待烦了。」如果不是徐离晏魂魄离体,昏迷了一个月,他也不需要在这里待这么久,不过此刻看到这张笑颜,喻昭突然觉得,一个月的等待,值!
又是句把人气得牙根痒痒的回答,不过徐离晏不生气,反正时间还长得很,他会慢慢跟这家伙玩。
离开病房,乘电梯时,喻昭问:「对了,我一直忘了问,你叫什么?」
徐离晏成功地绊进了电梯里,这家伙果然装白痴装得彻底,他不动声色地说:「我叫徐离晏。」
「徐离吗?在我记忆中只碰见过两三次,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用到这个姓。」男人很奇怪地看他,但随即又笑了起来,「不过很配你,一样的与众不同。」
徐离晏也很奇怪地看对方,活了二十几年,这是头一次,有人看出他是复姓,不过想到傅喻朝喜欢古董,便释然了,听他又说:「我叫喻昭,喻这个姓也不多见,跟你一样。」
徐离晏剑眉挑起,靠在电梯壁上自嘲:「真荣幸,跟一个杀人犯『一样』!」
他根本不是杀人犯!喻昭无奈地看徐离晏,可惜又无法向他解释。
也许附身到那两个员警身上,会更容易接近徐离晏,可是当时它明明感觉到徐离晏对傅喻朝的牵挂更真切,也更强烈,现在看来那份强烈的感觉绝对是自己的误解,唉,一睡就是几百年,人类的感情又进化到了一个更深的层次,想弄明白可真不容易。
坐上车,看到徐离晏竖起的衣领,喻昭想起自己的暴力,忙问:「你脖子好些了吗?」
徐离晏眼神立刻冷下来,要是脖子好了,他还需要大热天竖着衣领吗?
昨天回去后他发现被掐过的颈处有些发青,到晚上瘀青开始泛黑,怕被家人看到,他只好穿竖领衫,这该死的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「以后别再对我动粗,我脾气不好,可能会伤害你。」虽然经过千万年岁月的陶炼,他的暴戾个性已经收敛了很多,但挨打绝对是状况之外,昨天对他动手的如果是其他人,可能已去投胎了了。
不过忠言逆耳,在徐离晏听来,这话无异於火上浇油,他嘴角上扬,等红灯时,突然一拳头挥出,正捣在喻昭的心口,看着他皱起眉,微笑问:「所谓动粗,是不是就像这样?那我明白了,以后会注意。」
那拳头除了起到挑衅作用外,不会带来任何痛感,喻昭有些恼火,可是当看到对方的笑颜时,暴戾的气息瞬间消下了,他不认为徐离晏是因为开心而笑,但不可否认,他喜欢看到这张笑颜。
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体验,他苦笑:「我发现,你的脾气比我更差。」
「承蒙赞赏。」
看着喻昭哑巴吃黄连的郁闷表情,跟之前那副阴狠狡诈的形象大不相同,这让徐离晏心情大好,踩油门将车又飞快开了出去。
车在一个雅静的独门院落前停下,徐离晏下了车,喻昭问:「这是你家?」
「进来再说。」
徐离晏开门进去,里面很宽敞,走廊上摆放着各种青瓷琉璃,有种古香古色的质朴,客厅里也摆有古器皿,正中是对檀木太师椅,在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,徐离晏不懂古董,不过猜这里随便一样东西拿出来都应该价值不菲。
他环视了一下大厅,目光最后定格在喻昭身上,「感觉这里怎么样?」
「没怎么样。」喻昭说,不过他知道,从进房间,徐离晏就一直注意他,探寻的眼神,似乎想透过他的表情或举动发掘到什么。
下一刻徐离晏给了他答案,「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?这可是你的家!」
原来是那个黑道分子的家,喻昭恍然大悟,看徐离晏:「你打算接下来我们一起住这里?我不反对。」
徐离晏气得在心里吐了口血,更认定喻昭是在跟他故意周旋,不过同时也对他的演技敬佩得五体投地,温和率性的答复,配上单纯的笑,可以让人百分百地放下心墙,如果不是早知道他的身分,自己说不定真就被他骗倒了。
这栋房子是傅喻朝的居所之一,自从他被拘捕后,他业下的房屋就都被封闭了,今天他特意带傅喻朝来这里,就是想透过他的举动观察他所谓的失忆是否是撒谎,不过可惜,除了那一脸开心外,徐离晏什么都看不出来。
「我们不住这里,我只是带你来取衣服,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拿的东西?快准备一下,我赶时间。」既然喻昭演得滴水不漏,徐离晏也懒得再待下去,如果碰上刀祭社的人过来,就不好脱身了。
「没有,东西都另买好了,反正我能用到的也不多。」
离开时,徐离晏突然顺手抄过放在书架上的一个唐三彩骆驼俑,朝喻昭扔去,一声清脆撞响传来,陶俑跌在喻昭面前的地上,摔得粉碎。
「你为什么要摔碎它?」喻昭一动不动站在那里,奇怪地看他。
「我以为你会接。」第一个回合,徐离晏偃旗息鼓地承认自己失败了。
资料上说傅喻朝对古董莫名的狂热,更是鉴赏大家,他以为猝起变故,他会本能地接下陶俑,至少会表现得紧张一些,没想到这家伙城府这么高,连眉头都没皱一下。
「可惜了,这古董。」望着已成粉身碎骨状的陶俑,徐离晏惋惜地说。
喻昭很好笑地看他,好奇怪的人,东西明明就是他摔碎的,为什么又一脸懊悔的模样?
不过不喜欢看他皱眉时的神情,喻昭说:「别在意,这只是赝品。」
「赝品?」徐离晏凤目斜挑他,似乎想看透话里的真相,「你确定?」
「当然。」几百年对他来说不过一瞬,还有什么古董能比他更古老?
「既然知道是赝品,那你干嘛还买?」
「虽然我失忆了,不过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,我还是会买,因为这赝品的制造工艺几乎可以跟真品并驾齐驱。」不过喻昭猜傅喻朝根本没发现这是赝品,因为它的确做得可以以假乱真。
「那还是很可惜。」
什么都没试出来,反而白白损坏了这么珍贵的仿造品,徐离晏忙拉喻昭离开,员警薪水本来就不多,再掏钱赔款的话,大哥会拿着手术刀追杀他的。
关门时,喻昭又转头看了眼地上那堆瓷片,眼眸中金雾闪过,瓷片随即自动变回原状,从地板上升起,落回到书架上。
这样的话,徐离晏就不会再懊悔了吧?他想。
第三章
离开傅家,徐离晏开车来到郑仲成给自己准备的公寓里,这是间两室一厅的单身公寓,里面打扫得很干净,家俱摆设一应俱全,徐离晏进去后,随便逛了一圈,见厨房里有准备蔬菜,便问喻昭。「饿了吗?」
喻昭摇头。
「我饿了。」已经是下午,他连午饭还没吃,回来的途中也忘了买,於是吩咐:「去做饭,厨房里什么都有,随便炒两个菜就好。」
喻昭站着没动,徐离晏扫了他一眼,「有什么问题?」
「我不会。」
「我也不认为身为黑道大哥的你会做饭,不过如果你不想做,那我会考虑是否要送你回医院,我觉得那个环境或许更适合你。」徐离晏坐在沙发上,看着他,悠闲自得地说。
「看到你,我总算明白了一句话。」鬼也怕恶人,不就是眼前这人的最佳写照吗?
不过对上徐离晏投来的笑盈盈目光,喻昭想否决的想法登时烟消云散,那笑容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,让他心思柔软下来,不由自主去服从。
因为自己品尝过了他的血,所以才会凡事都跟他感同身受吗?去厨房做饭的时候,喻昭一直这样问自己。
做饭比想像中要难得多,光是切菜就累了他一头汗,作为永生不死的魑,他不需要吃饭,当然,更从来没做过饭,如果不是因为有帮奇怪的人突然闯进他的领地,现在他或许还在古树中沈睡,在世间游荡了万年,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为一个人类做饭。
「抽油烟机打开,你想火烧整个公寓吗?」门口传来悠闲话声,徐离晏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指导。
喻昭打开了抽油烟机,把切得惨不忍睹的菜一股脑倒进了锅里,在一连串的油星四溅下开始了他生平头一次的炒菜经历。
半小时后,两盘分不清是煮是烧是炖的青菜端上餐桌,徐离晏拿起碗,又看看喻昭,「你的饭呢?」
「我不饿。」
「是不是觉得太难吃,所以让我来试刀?」
徐离晏皱着眉把菜塞进嘴里,清汤寡水,说咸不咸,说甜不甜,让他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是在恶整自己,不过对上那双澄净眼瞳曈,他叹了口气,直觉告诉他喻昭没做小动作,他真的只是不会做饭而已。
「油放太多,酱油少了,炒青菜不需要放糖,下次记得放盐,盐不贵,不需要节省,这是米饭吗?只见水不见米,说是米粥都勉强吧?」
喻昭什么都没说,静静听着徐离晏的刻薄责备,眉头微皱,筷子在青菜间拨来拨去,挑剔着他的过失,不过却并不让人感到不快,也许这就是独属於徐离晏的风格,即使再不妥的举动,由他做出来,也另有份分从容优雅,只会让听的人认为,他并没说错,自己做得的确不足。
「下次我会注意。」喻昭说。
徐离晏一楞,男人并没因他的非难生气,相反的,认同了他的观点,他抬起眼帘,冷冷盯住喻昭,在心里重新审视了这位对手。
阴狠冷酷,出手无情,似乎已经无法诠释这个人的全部,他应该再加一条,如果喻昭不是天生演技派,那他就一定是鬼上身,才会下厨给自己做饭,还在被责怪后一脸平静地接受。
徐离晏笑了,「下午我准备去购物,你有没有兴趣一起来?」
「好。」
徐离晏要购物的地方是世贸经济中心大楼,那里是购物天堂,各种店铺鳞次栉比,更重要的是那栋大楼的其中一层有喻昭经营的公司,表面上是家小型贸易公司,实际上是刀祭社的一个堂口,因为公司法人是他人的名义,所以没被封禁,徐离晏故意带喻昭去那里,就是想看看他故地重游,会有什么小动作。
喻昭的指环里装了追踪器的晶片,如果他想逃跑,那就证明郑仲成的推想没错,对於一个故意隐瞒记忆的罪犯,他们不会留情。
来到购物中心,在三楼的服装专柜几圈转下来,喻昭的手里已经大小包拎了一堆,徐离晏微笑问他:「让你拿这么多东西,你不介意吧?」
「不。」在他看来,人类都太脆弱了,一点点的小伤害就能要了他们的命,而且徐离晏魂魄刚归位,拿不动也不奇怪,他不介意帮他分担一下,他只是奇怪──「既然你拿不了,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?」
「因为有你在。」
徐离晏笑得更灿烂,不过老实说,喻昭完全看不出那微笑里面的友好。
从三楼有直达一楼的手扶梯,徐离晏踏上手扶梯,后面跟着他的亲随劳工,他突然发现这种休假有多惬意,不仅买东西不用自己掏腰包,还有钱拿有人使唤,最重要的是被使唤的还是黑帮分子,那个害他损失了两个同事的混蛋。
手扶梯走到一半时,徐离晏眼神扫过旁边上升的手扶梯,很凑巧地看到几名刀祭社的成员站在人群里,他多次翻阅过刀祭社的资料,尤其是喻昭的手下,每一个的长相他都记得很清楚,正想看看喻昭会做什么反应,忽然意外地发现三弟徐离昊和小叔徐离晨也站在手扶梯上,并且就在那几名成员的身后。
这两个家伙感情真是好得不得了,连购物都在一起!
生怕他们注意到自己,徐离晏慌忙把身子侧到另一边,谁知徐离晨已经看到了他,冲他摆手,大叫:「阿晏!」
徐离晏把头垂得更低。他跟刀祭社的分支社团正面冲突过几次,还押解过喻昭,他可不想他们注意到自己的家人。
徐离晨又叫了两声,都被徐离晏无视了,终於熬到手扶梯到达楼下,他松了口气,回头去看家里那两个兄弟是否会再转回来找自己,却突然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喻昭不见了,很明显,他趁自己出神时返回了三楼。
徐离晏急忙伸出手腕,腕上戴的手表有追踪功能,他打开表盖,见仪器里的红点正在向上移动,来不及乘电梯,他转身飞快冲到旁边的楼梯口,几步奔上了三楼。
来到三楼,徐离晏追随着仪器指示的方位又奔到十二楼,那是刀祭社堂口所在的楼层,可是奔到半路他就发现目标红点并非十二楼,而是更远的空间,由方位来看,该是大厦的更高层,可是追踪仪上红点的动态快得难以置信,那种速度几乎超过了电梯,但从位置来看,喻昭并没有乘电梯。
犹豫了一下,徐离晏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,飞奔进最近的一架电梯,等站稳后才发现那架电梯直达四十层供游客观赏风光的展望台,没有中途停止功能,他皱了下眉头,盼望喻昭别又临时掉转方向,否则自己即使知道他在哪里,也无法立刻追上去。
低头盯紧腕上的追踪仪,还好,目标并没转方向,依然以极快的速度向前移动,电梯到达四十层,刚停好,徐离晏就冲了出来,直奔楼梯方向。
再往上的楼层是大厦内部的管理层,楼梯口拉着游客止步的隔离带,不过被徐离晏直接无视了,跳过索带,向楼上直奔,追逐着信号一口气来到大厦的顶层。
天台很空旷,一进去便有风迎面扑来,大厦周围没有相同高度的建筑物,让人有种视野突然放开的感觉,徐离晏左右看看,没发现喻昭的行踪,腕上的追踪仪也停摆了,固定在某处不动。
「喻昭,出来!」他高声喝道。
没有回应,於是徐离晏往天台右边走,那里安置着大厦内部的各种供电器材,易於藏身,喻昭只能藏在那里。
「马上出来,否则我立刻拘捕你!」
四周寂静,风声从耳边呼呼吹过,徐离晏在机器之间转了一圈,并没看到喻昭,仿佛他追踪的人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徐离晏眼神意外沈定,他猜如果喻昭真想在这里对付自己,一出手就一定要置自己於死地,他在等待最佳时机,所以,这个时候,自己必须得保持冷静。
「有点像那天的你了。」
温和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,带着促狭取笑的味道,徐离晏身子一旋,腿已扫了过去,喻昭侧身避开,谁知对方的拳头紧追着击来,正中他胸口,这次他没有生气,反而对徐离晏表现出跟上次同样的气场而感觉亲切,抬手格开了他接下来的攻势。
「我喜欢这样的你。」
爆烈、狠猛,骨子里带着永不退缩的冲劲,是那天徐离晏带给他的最大感受,虽然他不太明白他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。
「别逼我开枪!」徐离晏喝道。
喻昭拳脚功夫非常好,几个回合下来他便险象丛生,不过,在没弄清对方的真实用意前,不到万不得已,他不想开枪。
喻昭剑眉一挑,「你在为难这个吗?」
偷偷做了个弹指的小动作,徐离晏只觉手腕一麻,枪脱手落到了地上,身子还没站稳,就被一股怪异的力量扯住,向后跌了出去,喻昭急忙跃起身,在他撞到机器之前及时扶住了他。
很久没用神力,又附身在人类体内,他掌握不住火候侯,当看到徐离晏差点撞到机器上突起的硬物时,他的心怪异地少跳了半拍,以刚才的力量,要是真撞上去,至少肋骨会断几根,他好不容易才把徐离晏的魂魄找回来,可不想看他又重伤住院。
「你没事吧?」喻昭有些害怕地问。
「把你的爪子拿开,我就没事。」身子被同为男性的人托住,手还紧扣在他腰间,过度亲密的接触让徐离晏很尴尬。
喻昭有些不想放开,时隔一个月,再次搂住这具躯体,他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,结实柔韧的腰部,轻巧的体重,让他想入非非。
不过,在冷冷目光的盯视下,喻昭还是老实地放开了徐离晏,问:「你刚才怎么了?一上来就打人?」
「是你先逃跑。」站稳身子,徐离晏凤目微眯,瞪着这个想倒打一耙的家伙。
「我只是突然想上来看风景。」
喻昭走过去拣捡枪,徐离晏没有阻止,他很清楚刚才要是没有对方相助,自己早撞昏过去了,拥抱时喻昭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他看得很清楚,表情依然冷冰着,嘴角却勾起一个淡淡的笑,他相信自己的直觉,喻昭不会拿枪对付自己,至少这一刻,他不会这么做。
果然,喻昭捡起枪,乖乖拿过来还给他,徐离晏收了枪,问:「你来看风景,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?」
「要打招呼的吗?那我下次会记得跟你说。」喻昭点头,很认真地说。
在乘手扶梯时他听有人说展望台风景如何如何好,所以就突然想上来看看,被徐离晏提醒,他才想到现在自己不是任意妄为的魑鬼,在人的世界里,做事打招呼是必须遵守的法则。
徐离晏却很想吐血,看着喻昭把一堆大包小包购物袋拿过来,他承认自己败给这家伙了,好吧,他姑且接受这个解释,至少不会有人白目到逃跑还带着这么一大堆东西。
「为什么见到我来,要躲起来?」
「因为你刚才的样子很帅,比风景好看多了,想多看看。」
这算是赞美吗?徐离晏笑了笑,双手交叉抱在胸前,看远处鳞次栉比的建筑风光:「这里的风景不好吗?」
「空气比以前差多了。」至少没有他沈睡前好。
徐离晏侧头看喻昭,觉得这男人有哪里跟之前不一样,「刚才那股风好奇怪。」
冷风拂过,让徐离晏想起自己差点跟金属相撞的险景,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喻昭忙说:「这里挺冷的,也许是见鬼了,走吧。」
徐离晏脸色一白,「什么见鬼?世上根本就没鬼好吧!」
「听我说,一定有!」
「我看是你心里有鬼!」
徐离晏嘴上强硬,脚步却片刻不停,转身飞快离开,喻昭很想跟他说不需要走得那么快,反正不管他走到哪里,自己这只鬼都会跟着他的。
来到四十层,两人坐上电梯,从展望台离开的游客很多,以致於他们被推挤到电梯的最里面,更倒楣的是,最后一个胖胖的欧巴桑挤进来,把空间都占满了,徐离晏被她挤得整个人贴进了喻昭的怀里。
搞不好还真是见鬼了,电梯往下走的时候,徐离晏想,刚才匆忙看了一眼追踪仪,仪器已经恢复了正常,它会在天台突然失灵,说不定是那里阴气气场太重的缘故。正想着,忽觉腰间有些紧,握住腰部的一只手正慢慢往下移,他眼帘抬起,望着贴身相靠的男人。
「要是你的手再往下一寸,我就打爆你的头!」
声音压得很低,但绝对可以让喻昭听清楚,他很无奈,电梯真的太挤,他也是不得已才抱住徐离晏的。当然,想趁机触摸的想法也不是没有,他很留恋那天抱他的温温触感,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,距离愈近那种感觉就愈强烈。
「很挤。」他冲徐离晏苦笑。
徐离晏当然知道目前的状况,电梯就像个密不透风的压缩机,把他整个人压缩进喻昭的怀里,两人个头差不多,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呼吸时吞吐的气息,凉凉的气流在脸颊上回旋,带着一种从未闻过的青草味道,居然,不那么讨厌。
好不容易坚持到底楼,电梯一停,徐离晏就随人流冲了出去,任由另一个家伙拿着大小袋子在人群中折腾。
「阿晏!」
走出一段路,听到喻昭在后面的叫声,徐离晏停下脚步,转头,凤目微眯。
「我不记得有跟你关系好到可以直接叫名字的程度。」俊雅脸上浮着淡淡的笑,他问。
「你刚才叫我名字的声音很好听,我喜欢。」
绝对答非所问,但相处了一段时间,徐离晏总算有些弄明白喻昭说话的逻辑——因为喜欢被自己那样称呼,所以也同样直接叫自己的名字。
不过喻昭似乎没明白一件事,自己刚才找他时是存着杀机的,对於一个黑道分子,任何仁慈的想法都不需要存在,他只是没想到喻昭会把带杀机的声音听成好听。
「刚才在手扶梯叫你的是你的家人?我听他们叫你阿晏。」喻昭追上他,跟他并行。
徐离晏脚步略微一滞,淡淡说:「不认识。」
作为一名员警,家人首先是他要保护的物件,家里人都知道他的工作性质,即使在外面跟他碰见也不会主动跟他打招呼,这次是例外,因为他说要去度假,那个笨蛋叔叔一定以为度假期间没关系,可谁知他身边跟了个重量级炸弹,一个不小心,不仅自己出事,可能还会牵连到家人,这种情况下,他当然不会承认,至於喻昭信不信,那是他的问题。
喻昭倒没多问,向他扬扬拿在手里的购物袋,「停车场还有很远,帮忙拿一下吧。」东西不重,但实在太多,妨碍到走路,他又不能像去顶楼那样用法术,所以只好拜托徐离晏。
徐离晏停下脚步,转头笑吟吟地看他,「似乎是很重,怎么不早说?」
随手取了一个袋子转身便走,看到那个最小巧玲珑的购物袋被拿走,喻昭怔了怔,苦笑:「谢谢。」
房子找好了,东西也都买好,接下来就同住共处,从生活中的点滴找出喻昭装失忆的蛛丝马迹,不过徐离晏很快发现这些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,在之后的几天里,不管他怎么刻薄地对待喻昭,都像打空拳一样,完全得不到回应。
这天清晨,郑仲成来电话询问状况,徐离晏很无奈地告诉他:「毫无进展。」
「他真的失忆了?」
「还变得很白痴,非常有心胸的白痴。」瞄了一眼在厨房忙活早餐的喻昭,徐离晏说。
这些天他没少使阴招,挑剔喻昭的厨艺;讥讽他的长相;在购物时恶整他;还动不动武力相加,不过除了在医院那次外,喻昭都没再表现出恼怒,昨晚他恶意地关了热水阀,导致喻昭冲了个完整的冷水澡,出来后他不仅没生气,还很高兴地对自己说喜欢冷水浴,搞得徐离晏自己都觉得那些小动作实在太无聊了。
「也许我们需要修正计画。」
「再给我一点时间。」徐离晏忙说。有种直觉,喻昭可能真失忆了,不过看到他在厨房忙碌的背影,不知为什么,阻止的话就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。
「好,案子是你负责的,你可以全权处理。」
「谢谢。」
有时候徐离晏很庆幸自己在郑仲成底下做事,也只有他能忍受像自己这样任性随意的手下,换了其他上司,只怕早把自己一脚踹开了。
公事说完,彼此沈默下来,就在徐离晏打算挂电话时,郑仲成突然说:「昨天我们去墓园祭奠肥仔他们了。」
徐离晏眼里阴翳闪过,「把地址告诉我。」
郑仲成说了地址,问:「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?」
「不用,又不是出任务,还要搭伴。」
被婉言回绝,郑仲成沈默了一下,说:「别太拼了,有时间的话,一起去喝一杯。」
拼什么?这几天他把喻昭当免费佣人使唤,过得不知有多轻松。
「再说吧。」自动忽略郑仲成话里的含义,徐离晏说完后就挂了电话。
早餐很快端上来了,简单的火腿煎蛋,做得跟平时一样难吃,似乎喻昭在料理方面很没天分,不过徐离晏什么都没说,冷眼看着喻昭在自己对面坐下来,准备吃饭。
「你最好多吃些,今天我要在外面逛一天,到时饿肚子别怪我。」
喻昭的饭量非常小,对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来说,那饭量跟没吃没什么区别,徐离晏本来不想提醒他,但犹豫了一下,还是说了。
「我不会饿。」
徐离晏没再理他,吃完饭,换上一套深色外衣出门,喻昭亦步亦趋跟着他,这几天除了睡觉,他几乎跟徐离晏形影不离,不用对方吩咐,便主动跟上。
「你要去哪里?」
「看朋友。」
徐离晏表情平淡,但喻昭可以感觉出他心情不是很好,品过他的鲜血,所以哪怕他有少许的情绪波动,喻昭都会很明显的感觉出来。
途中徐离晏买了祭奠用的花束,来到墓园,看到面前密密麻麻的墓茔,喻昭很奇怪。
真看不出阿晏还认识鬼朋友。
沿狭窄的路径往里走,途中不时有鬼影跟他们抆肩而过,徐离晏的长相是典型的人鬼通吃,不少鬼魂飘到他身旁隔空摸他,顺便评头论足一番,可惜只能远观,便宜半点沾不到,徐离晏是员警,本身就带了煞气,颈上还戴有护身符,鬼魂们也只能过过嘴瘾,还没靠近就被他的气场撞开了,不过喻昭看到徐离晏对那些意淫他的鬼魂毫无知觉,还自动往它们身上撞,突然有些不快,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,同时厉目横扫,阴气散开,小鬼们立刻被远远震飞了。
「干什么?」
好心没好报,下一刻喻昭的手就被甩开了,徐离晏皱眉看他,似乎很不高兴他的拉扯。
「你身边有脏东西。」
「我身边还有比你更脏的东西吗?」徐离晏凤目斜挑他,冷笑。
微微眯起的丹凤眼眸,使斜瞥自动演化出别样风情,喻昭心跳了跳,点头肯定了徐离晏的话,世上的确再没有比自己更阴的鬼了。
「不过,你好像没有阴阳眼,怎么跟鬼朋友交谈?」他奇怪地问。
徐离晏首先的反应就是理解不能,於於是转身迳自向前走。
「我是来看朋友,有些人,即使过了世,也还是朋友。」就在喻昭以为他不会理自己时,听到他在前方轻声说。
徐离晏来到霍宽的墓前,把花放好,喻昭看到墓上的照片,才知道他是来祭奠在押解途中殉职的同事。
徐离晏祭奠完后,又去肥仔的墓地,路上有个抱孩子的女人跟他抆肩而过,他忙追上去,喻昭没跟过去,只看到徐离晏跟那女人说了几句话,女人低头抽泣,而后徐离晏掏出饯夹,把钱塞过去,女人推辞了半天才勉强收了。
「她是肥仔的老婆,肥仔出事时孩子才刚满月。」徐离晏转过来,在墓前祭奠时说。
祭奠完,他转身离开,走出一段路,对喻昭说:「钱夹给我。」
喻昭递过钱夹,徐离晏把里面的大钞都拿了出来,然后把钱夹扔回去,「我现在心情不好,你别在我面前晃,有多远走多远。」
「你在为同事的过世生气?」
喻昭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些不解,还有些惶惑,澄净的眼神,不该属於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黑道分子,对上这样的目光,徐离晏的火气突然涌了上来。
肥仔和霍宽跟他不同科,交情一般,但毕竟同事一场,看到才满月的孩子,他想起激战时的血腥一幕,而那一幕的制造者,就是眼前这个自称失忆的男人,在这个时候,他没心情跟他周旋。
「也许你真的失忆了,但不能因为失忆,就可以抹掉你犯下的罪行!」
徐离晏说完转身就走,出了墓园,开车离开,他现在很恼火,再跟喻昭待一起,说不定拳头立刻就挥过去了,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离开,他不担心喻昭会趁机偷溜,甚至希望他逃掉,这样的话,他就能正大光明地把他投入监狱。
第四章
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,直到傍晚才告一段落,徐离晏把车在一条小巷前的车位上停好,走进小巷尽头的一间酒吧。
刚到傍晚,酒吧里人不多,在吧台里抆拭酒杯的男人看到他,向他笑着打招呼:「还不到周末,你怎么有空过来?」
「我在休大假。」徐离晏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,「给我杯blue。」
「鸡尾酒是小女孩喝的玩意儿,你需要的该是这个。」男人让侍应生拿了盘干果过来,又调了杯加冰威士卡推到徐离晏面前,「难得啊,你也会休大假,我听那帮兄弟说,仲成真的很迁就你。」
「你就别取笑我了。」
高宝生是他们在特警队的前辈,在一次特别任务中受了伤,退役后改做酒吧小老板,他跟郑仲成的事高宝生最清楚,所以偶尔会提到。
「仲成婚姻不是很美满,每次来都跟我说起你。」
徐离晏剑眉一挑,抬头看高宝生,见他仍在仔细抆酒杯,那些话似乎只是随口聊起来的,他转着酒杯,淡淡说:「今天别提他,我想一个人静静。」
「你心情不太好,是不是出了什么事?」
高宝生已经不是员警,工作上的事徐离晏不想多说,「遇到了个想修理却不能动手的家伙。」
高宝生笑了:「你总算想开了,准备新的恋曲了?人怎么样,回头带来给我看看。」
一颗开心果弹到了他脑袋上,徐离晏品着酒说:「什么新恋曲?我只是在追债。」
黑道的话,血债血偿,他也没说错。
跟高宝生随便聊着,心里的郁闷减轻了不少,过了一会儿,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,徐离晏正打算告辞,忽听高宝生问:「那个让你想修理又不舍得动手的家伙不会就是他吧?」
他用下巴往后面指指,徐离晏转过头,不由一楞,喻昭就站在酒吧门口,向里面打量,酒吧光线很暗,但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存在感,失忆后的他少了份阴狠,更多的是高傲,就像是成狮,即使平时表现得很温顺,但只要气势张扬起来,就知道他有多凶猛,而此刻,喻昭没有掩饰他的霸气,让所有人为之吸引,但又不敢轻易上前搭讪,有两个客人嫌他挡路,上前想骂人,但被他的气势所迫,立刻又退开了。
「不愧是你看上的人,果然不凡。」
高宝生的赞美换来的是又一颗开心果的袭击,教训完不识相的前辈,徐离晏低头看看腕上的追踪仪,发现它又莫名其妙的坏掉了,明明追踪目标就到了他面前,仪器上的红点却动都不动。
该申请新的装备了。
徐离晏恨恨想的同时,喻昭已经看到了他,快步走过来,坐到他面前。
「你怎么找来的?」那准确度让徐离晏几乎怀疑自己身上也被安了追踪器。
「直觉。」不敢说是用法术找来了,喻昭信口胡说。
「我说我不想看见你!」
「那是中午说的,现在是晚上。」
对白非常暧昧,高宝生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,终於忍不住打断他们的对话,「阿晏,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?」
「我叫喻昭。」喻昭在徐离晏回答之前抢先作答。
「我叫高宝生,是这里的老板,阿晏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,想喝点什么?这杯我请。」
「什么都行。」
高宝生扬扬眉,眼底划过一丝奸诈的笑,很快调好酒,推到喻昭面前,是杯没加任何软饮料的伏特加,徐离晏看在眼里,却没去阻止,他知道高宝生是想看自己的反应,不过他什么都不会做,他本来就对这个黑道分子没好感,现在巴不得他出丑。
喻昭接过酒,小巧的酒杯,让他感叹现代人连喝酒也变得这么含蓄,仰起头,很豪爽地一口干下,然后把空酒杯推到高宝生面前,示意他再斟酒。
「你没事?」高宝生经营酒吧时间也不短了,还是头次看到有人喝纯度的伏特加喝得这么爽快,怀疑地看喻昭,生怕他在下一刻就倒地不起。
「我没事,不过酒太淡了,就像直接喝酒精。」
看到高宝生瞠目结舌的样子,徐离晏噗嗤笑起来,用眼神示意他继续添酒,老实说,刚才他也有点担心喻昭会醉倒,不过看起来这种度数的酒对喻昭来说完全小case,有关这一点,警方的资料中没有写到,他现在有些兴趣了,想知道喻昭的酒量到底好到什么程度。
「你下午去哪了?」给喻昭一杯杯灌酒,他问。
「口袋只有一百元,我哪都去不了。」所以在墓园待了一下午,作为魑,墓地是他最喜欢的地方,不过这句喻昭不敢说。
徐离晏侧头斜瞥他,「你在怪我把你的钱拿走?」
「不是,我是想说,如果你下次要拿,一起拿走就好,不用特意留。」
徐离晏笑了,郁闷烟消云散,不得不说失忆后的喻昭说话带了份可爱的幽默,他不信一个人演戏可以演得这么出神入化,他今天可以不计后果的愤然离开,可能潜意识里早就认为喻昭是真失忆了。
不过,员警办案不能靠直觉,即便他心里认定喻昭不会记得以前的事,但试探还是要继续下去。
眼神扫过喻昭面前很快就摆成一排的空酒杯,徐离晏突然有了想法,微笑问:「没钱你还敢喝酒?」
淡笑勾勒在微微上翘的唇边,凤目轻眯,带了几分酒后微醺,说不出的风情,喻昭看得出神,感觉到徐离晏不生气了,於是说:「你会掏钱吧?」
「不会。」剑眉促狭扬起,表露了主人想捉弄的念头,手指指高宝生:「你知不知道他以前也是员警,你敢在他店里吃霸王餐,得有被痛扁的觉悟。」
喻昭看高宝生,个头魁梧结实,孔武有力,有打人的资本,不过他不认为这是徐离晏的目的,见高宝生开始挽衣袖,他说:「那我回头取钱给你。」
「这里不接受欠账。」跟徐离晏队友多年,高宝生和他配合默契,做出了要动手的架势。
徐离晏摆手制止了他,对喻昭说:「我的前辈脾气不好,不过人很好,不如这样吧,没钱还,那你就暂时在他店里帮忙好了,我看他店里人手不太够。」
「那你呢?」
「我大休,当然也会来捧场。」徐离晏转头问高宝生:「这样还钱的话,你不会反对吧?」
「不会。」高宝生笑道:「你朋友长得这么帅,他要是来帮忙,这里的客人数量一定翻倍,让我先算算酒钱啊,倒是不多了,做一个星期的话应该就能补上。」
他将算好金额的计算器在喻昭面前一晃,喻昭还没看清,计算器就被拿开了,不理会喻昭的回应,两人一唱一和就把他买断了,然后高宝生叫来一名店员带他下去换店员服。
「为什么要那样耍他?」等喻昭跟店员离开后,高宝生问徐离晏。
「为了查一些真相。」不理会兴致勃勃等待自己爆料的前辈,徐离晏淡淡说。
「那家伙很可爱啊,刚才他一进来我还以为是头爆狮,没想到温顺得像小绵羊。」
「别小看他,惹到了他,他会比爆狮更残忍。」
徐离晏的手不自禁地摸上自己的脖颈,跟喻昭初见时,他给自己留下的扼痕几天都没消下,所以平时他虽然会捉弄喻昭,但绝不去触他的底线,因为他很清楚,自己不是那个人的对手。
接下来的几小时里,喻昭一直在酒吧里打转,不是被客人们呼来喝去,就是被前辈教训做事态度,那都是高宝生故意安排的,他则靠在吧台上一脸看好戏的态度。
不过事情不如人意,那些找喻昭麻烦的人很快就自动走开了,教训他的服务生也因为摔了一跤扭伤了腰,中途不得不歇班,所以徐离晏发现喻昭其实做得很快乐,他的确该快乐,俊秀的外貌是最好的保护色,一些欧巴桑把他围住,问些完全跟工作无关的话题,还请他喝酒,看着他一杯杯喝得过瘾,徐离晏突然有些不快,悻悻地想,看来这家伙适合做公关,回头介绍他去鸭店,一定比玩黑社会有前途。
「看来刚才我定的一个星期太长了,只一晚上,你就撑不住了。」高宝生笑他。
徐离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,「你又胡说什么?」
「我哪有胡说,你的眼神一直盯着他,就没移开过,嫉妒也表现得太明显了吧?」
嫉妒?他是在观察好不好!
徐离晏觉得跟脑子进水的前辈没什么好解释,而且,观察了几个小时喻昭一点破绽都没有,也该放弃了,於是掏钱买单走人,喻昭被通知下班,换好衣服出来时,徐离晏已晃晃悠悠走出了好远。
「你醉了。」跟上徐离晏的脚步,他说。
徐离晏晃晃头,今晚的确喝了不少,他只顾着监视喻昭,根本没注意自己喝了多少,他酒量不是很好,平时高宝生都会提醒他,不过今天那家伙什么都没说,肯定是抱着看好戏的念头。
脚步有些发飘,徐离晏知道今晚是无法开车回家了,身为刑警酒后驾车,被查到的话,就就算是郑仲成也保不住自己。
来到巷外的路口,准备叫计程车,不过对面一家小七引起徐离晏的注意,一晚上只喝酒,什么饭都没吃,在外面被冷风一吹,大脑清醒过来,就感觉饥肠辘辘。
「宵夜想吃什么?」过了马路,徐离晏问喻昭,这一天也耍他耍得很厉害了,他不想太过分。
「我不饿。」
「是啊,光喝花酒就喝饱了。」
徐离晏随意嘟囔了一句,突然觉得语调有些暧昧,忙打住话题,还好喻昭没注意到,来到小七门前,帮他推开门。
已是深夜,二十四小时的连锁店显得很冷清,门口拐角有几个打扮怪异的少年凑在一起打电动,店里只有一个客人站在那翻杂志,店员很机械地立在柜台前,看表情似乎很累,连欢迎光临的礼貌用语都没说。
徐离晏挑了一盒寿司卷和两罐饮料,又去书架前打算选本娱乐杂志,正在看免费杂志的年轻人往旁边让让,他打扮得很另类,染成草绿的头发,脖颈腕上戴着许多骷髅型的装饰物,被他有礼貌的让路,徐离晏有些奇怪,随手拿了本杂志去柜台前结账。
店员一脸半死不活的表情,刷完条码,正要报价,徐离晏突然说:「我还想要一个三明治,不过好像标错价,比平时多了二十元。」
「不会标错价。」
店员刚说完就被徐离晏狠瞪:「难道是我看错了?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?小心我投诉你!」
被吼到,店员吓得立刻要跑去看,身子却被拉住,一个年轻人从柜台下面窜起来,举刀顶在店员的脖子上,不过还没等他恐吓,一个莫名物体就迎面击来,正撞在他眼上,他痛得立刻撒手丢刀,捂住眼睛大叫。
徐离晏跃身跳进柜台,又挥拳击中他腹部,力量恰到好处,倒楣的抢匪没发出一声痛呼,就晕了过去,徐离晏顺手按了柜台下方的报警按钮。
动作快捷迅速,等歹徒晕倒,店员这才回过神来,大叫:「抢劫啊!」
在看杂志的年轻人一看不妙,丢了杂志跑出了店外,徐离晏急忙追上,谁知出了店,就有棍子迎面砸来,原来刚才在拐角打电动的少年们是同伙,见出了状况,一起跑过来帮忙。
袭击太快,徐离晏只来得及躲过头部重要部位,不过棍棒在几乎落到他肩头的同时,被从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握住了,来势迅猛的钢棍被人轻而易举拦下,少年有些惊讶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钢棍已经脱手,在空中一个回旋,正砸在他肩上,骨胳碎裂的响声传来,少年惨叫着捂着肩膀倒在地上。
另外几个同伙见势不妙,立刻一哄而散,徐离晏紧追过去,很快抓住一个,反拧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地上,又抬腿将另一个踢倒,却不料有人抄起堆放在店铺角落里的一块木板,向徐离晏击过来,正打在他小腿上,木板薄脆,立刻断成两截,不过上面连着的钉子却狠狠紮进他腿里。
徐离晏痛得捂住腿,几个少年趁机逃窜,喻昭赶过来,就看到血不断从他捂住小腿的指缝间流出,很痛的感觉瞬间传达给他,就像那天,徐离晏中枪时感受到的痛苦。
喻昭眼神倏然阴下来,转头看那几个远远逃窜的少年,眼眸金雾掠过,那个打伤徐离晏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冲进马路,听到同伴们的叫声,他自己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,刚转过头,就看到眼前亮光划过,随即一辆卡车冲到了他面前。
身体在下一瞬被撞飞,重重落在了数米远的道路中间,强烈撞击下少年不由自主地抽搐着,血从口中汩汩涌出,同伙们都吓呆了,居然忘了逃跑。
「马上离开!」看到这一幕,徐离晏皱起眉,立刻说。
站起身忍痛跑到远处的车位,开门正要坐进车里,想了一下,把车钥匙扔给喻昭,「你来开。」他喝了不少酒,腿又受了伤,这时候很难驾车,要是被交警逮住就麻烦了,看喻昭酒量那么好,不如让他开。
徐离晏坐上副座,转头见喻昭坐在座椅上,手拿钥匙发呆,他额上黑线涌出,「你不会失忆到连车都忘了怎么开吧?」
不是忘开,是根本就不会。
不过难得被这么信任,喻昭暴戾的心绪稍稍平复,抬手抚上徐离晏的额头,微笑说:「别担心,你先睡一觉,睁开眼,我们就到家了。」
明亮温煦的笑,徐离晏一楞,正想推开那只放肆的手,神智一恍,便靠在椅背上昏睡了过去。喻昭念动咒语,轿车瞬间干坤大挪移,周围景物一明一灭,已来到了公寓门前,他伸手拍拍徐离晏,把他从梦中叫醒。
「我怎么会睡着?」完全不记得刚才喻昭做的小动作,徐离晏揉揉眉头,奇怪自问。
「可能是酒劲上来了。」
喻昭随口说,下了车,转到副座门前,打开门,要抱徐离晏出来。
很突兀的动作,徐离晏想拒绝,「只是小伤,我自己可以走。」
当员警这么多年,他身上大大小小不知受过多少伤,这点皮毛之伤根本没放在心上,谁知一向对他唯命是从的人这次无视了他的意见,将他打横抱起,走进公寓。
「你走路会痛,你痛,我就痛。」
事实证明,人类的魂魄可以吸,但绝不能饮他们的血,否则这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实在太不舒服了,刚才看到徐离晏受伤倒地,他的心好像也被刺到一样,难以言说的痛,那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。
徐离晏楞住了,从来没人这么直白地对他表达心意,如果,他可以把那句话看作是表白的话。
没再抗拒,任由喻昭抱自己进公寓,靠在他胸前,徐离晏头一次发现男人的身躯比自己想像中要魁梧许多,有些冰冷,却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,心跳很轻浅,以致於他有种想贴过去聆听的冲动,这让他有些无措,同样的一个人,他之前连他的触摸都无法忍受,此刻却肯听他的话,任他抱自己。
该是被对方认真的口吻蛊惑了吧,明明就知道是随口说的调情话,可他居然愿意去相信,相信对方的真诚。
回到家,徐离晏坐到沙发上,看着喻昭找药膏纱布,又去取清水的匆忙模样,嘴角浮出微笑,享受黑帮分子的服务似乎感觉很不错哩。
家里只有碘酒和纱布,很显然,郑仲成没想到大休中的人会碰上袭击事件,还好徐离晏的腿伤不是很深,血已经止住了,只是伤口周围有些红肿。
喻昭坐在沙发前,把徐离晏的腿搭在自己膝上,在伤口上涂了碘酒,又仔细缠好纱布,他低着头,但精致的脸颊轮廓勾出那份认真,徐离晏看着他,突然问:「这种事你以前从没替人做过吧?」
喻昭抬起眼帘,「从来没有。」
「也就是说,我是头一个有此殊荣的人?」
「只是举手之劳。」伺候人这种事喻昭没觉得怎样,反正强过因为徐离晏受伤他心里感受到的难过,而且此刻看到徐离晏眉间隐露的笑意,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满足。
喜欢看到他的笑脸,而不是在墓园时他面对自己所表现的疏离。
男人一本正经的回答让徐离晏莞尔,突然抬抬腿,恶作剧地说:「今天跑了一天,腿很痛,那麻烦再举手之劳一下,帮我揉揉腿。」
把修长白晰的双腿搭在喻昭膝上,然后靠着沙发躺下来,动作优雅得像共舞的邀请,让他无从拒绝。
手放在徐离晏腿上轻轻掐捏,很快,鼾声传来,喻昭抬起头,见他已阖目睡下,醉酒加恶斗,消耗了所有体力,於是在原本该是对手的面前毫无戒心地睡着了,傲气不羁的神情在熟睡后柔和下来,下唇轻轻抿起,透露出几分属於孩童的俏皮,高挑的眉峰略弯,喻昭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抚那弯下的俊眉。
跟这个人在一起愈久,就愈弄不清他的心性,前一分钟也许还艳阳高照,下一刻说不定就乌云密布,但不可否认,不管哪一种个性的他,都绝对的令人心动,就像是黑曜石,即便在黑夜,也无法掩藏住属於他的光彩。
如果一开始不是以傅喻朝身分出现的话,他们会更好沟通,不过,现在似乎也不错,至少徐离晏对他不像最初那么排斥了。
只是,他对自己为何一定要留在徐离晏身边愈来愈不明白,原本只是对他抱有几分好奇,准备在下一场入睡前打发时间的消遣,不知何时起开始走样。
是因为尝了他的血的缘故吗?喻昭苦恼地揪揪头发,发现自己无法搞清这个复杂的问题。
第二天电视报导了连锁店抢劫案的新闻,作案的少年除一名因事故死亡外,其他的很快都被抓获。
喻昭看完后问徐离晏,「你不是员警吗?为什么要逃掉?」
「请考虑一下你的身分。」徐离晏用心抆他的枪,头也没抬。
他现在在跟刀祭社的案子,如果被报导上电视,多少会有风险,尤其是身边这位还曾经是刀祭社的上层人物。
「你很厉害,昨晚都醉了,还能发现店里有问题。」
「只是不值得一提的小经验而已,你没失忆以前比我要厉害得多。」徐离晏随口说。
当时他一进店就发现了店员的怪异,而且那唯一的客人也很奇怪,身着奇装异服却看财经杂志,所以故意试探了一下,抢劫犯果然中计。
「我以前很厉害吗?」这才是喻昭关心的问题。
徐离晏抆完了枪,终於肯抬起眼帘看他,手抬起,举枪对准他头部瞄准,微笑:「别误会,我不是在夸你。」
以前的喻昭的确很厉害,无论是头脑身手,都在自己之上,这从他身在狱中还能操纵那场截杀就能看出,不过,如果是那个喻昭,他现在绝不会跟他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聊天,而是,不惜一切代价,也要将他再投进监狱。
「可惜那个少年死了。」眼神扫过电视萤幕,徐离晏放下枪,叹了口气。如果昨晚自己没醉酒,要制服几名少年绰绰有余,也不会导致那场死亡。
「他该死!」不明白徐离晏为什么会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惋惜,喻昭冷冷说。
徐离晏没忽略那语气下的狠戾,微微一楞,他不喜欢喻昭用这种口气说话,淡淡说:「这世上没有人一定该死,只要肯从新来过,都该给他一次机会。」
这话暗指喻昭,可惜他没听出来,仍很气愤地说:「他伤了你,死有余辜!」
真是朽木难雕,徐离晏恼了,不过那份关怀却又让他很受用,怔了怔,才说:「如果你真失忆,那就一直失忆下去吧。」
徐离晏的腿伤抆了碘酒,似乎没有效果,红肿得很厉害,他自己没当回事,喻昭却很懊恼,后悔昨晚没趁他熟睡后用法力帮他修复伤口,他还以为以徐离晏的体格,应该没什么问题,现在才明白,不管他怎么坚忍,终究也只是个人类。
「去看医生吧?」喻昭提议。
「只是小伤,没必要去医院。」
「也许会得破伤风,那样的话,会被截肢的。」见徐离晏根本不在意,喻昭只好下重药,「你也不想当轮椅侦探吧?」
徐离晏瞪了他一眼,「乌鸦嘴!」
「你脸色真的很难看。」
喻昭直接把镜子递过去,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色,徐离晏无言了,他没把这种轻伤放眼里,不过要是万一因为一时不注意感染了病毒,那就后悔莫及了。於是去卧室换了外衣,拿过车钥匙,准备出门。
劝说成功,喻昭笑了,把车钥匙要过来,「我开车送你去。」
今天喻昭开车没用法术,而是用他刚记住的技术把车开到了医院,到达后,徐离晏去挂了急诊,急诊室人很多,也最容易混水摸鱼,在在这里就诊不容易被大哥发现。
被问起受伤原因,徐离晏谎称是自己不小心撞伤的,医生没怀疑,检查完伤口,说:「别担心,没伤着骨头,只是有些炎症,这几天记得准时抆药,别沾水,很快就会好的。」
他给徐离晏开了外敷药膏和消炎药,又让护士帮他打破伤风的预防针,喻昭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等他,就听一个小护士很花痴地对同事说:「好久没见徐警官了,他还是那么帅。」
「帅也不能当饭吃,做员警太危险了,有一次他办案从三楼跌下,肋骨断了两根,坚持到完成任务才来医院,结果断骨压迫内脏,就诊时腿都没知觉了,找这样的男朋友,还不够每天担心的,要是我,一定选徐医师。」
「徐医师太冷了,说话又刻薄,我还是喜欢徐警官。」
喻昭不知道徐医师是谁,他只对护士小姐说的徐警官感兴趣,看来那个人办起案子真是不要命,那么脆弱的生命,他居然还敢一次次跟死亡挑战,他能活到今天,不知是命硬,还是运气太好?
很快,徐离晏从急诊室里出来,见他皱眉捂着腰下,喻昭忙迎上去,问:「打针很痛?」
徐离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,「想知道痛不痛,为什么不自己去挨一针?」
有怨气却又无法发出的气鼓鼓的表情,在这张一贯高傲随意的脸上露出,有种别样风情,喻昭忍住笑:「会比挨子弹,断肋骨更痛吗?」
徐离晏想了想,点头:「比那个还要痛,那些护士小姐下手比杀手都狠。」
这次没忍住,喻昭噗嗤笑起来:「放心,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来医院。」下次如果还有同样事情发生,他会用法术帮他治好,不让他再经历挨针紮的痛苦。
徐离晏把这话当笑话来听,不过那认真的表情取悦了他,正要回答,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,有人冷冷道:「徐离晏,你又受伤了!」
徐离晏脸上微笑一僵,慢慢转过身,就看到徐离晟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。
来得太快了,这速度让徐离晏怀疑他大哥,到底是外科医生还是搞间谍工作的,消息比飞毛腿都灵通,眼前乌云闪过,直觉知道自己要糟糕了。
「大哥,这么巧。」他抬手友好地拍拍徐离晟的肩。
徐离晟闪身避开,「我记得你说是放大假旅游,怎么会旅游到医院来?」
「不小心撞伤了,就来看医生喽,本来还想着看完医生后去找你呢。」
徐离晟半个字也不信,兄弟二十几年,他太了解这个弟弟,要不是他在这里有些人气,徐离晏一出现就有人向他通风报信,才能及时来把他堵个正着,他哪会主动跑去跟自己打招呼?
「这位是?」
目光转向喻昭,徐离晏不想介绍,打了个哈哈:「朋友啦……」
「我叫喻昭。」
喻昭向徐离晟伸过手去,徐离晟回握:「我叫徐离晟,阿晏的大哥。」
不想喻昭跟自己的家人接触太多,徐离晏想找个借口离开,谁知徐离晟对他说:「既然你没去旅游,那今晚回家住,别在外面闲逛了。」
「我住朋友家,我这个朋友出了点事,需要我照顾。」
「现在需要照顾的那个好像是你吧?」徐离晟冷眼看他,又看看喻昭,「你可以带你的朋友一起回家,反正家里有空房间。」
徐离晏在心里踹了大哥一脚,表面仍笑嘻嘻说:「可是我的朋友不太习惯跟别人同住。」
徐离晟不为所动,淡淡道:「那是你的事。还有,周六我帮你约了文小姐见面,到时打扮帅一点去。」
话题跳得太快,徐离晏一楞:「哪个文小姐?」
「就是上次被你放鸽子的那位小姐,这次不许再爽约!」
「周六,不就是后天?大哥你自作主张也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吧?」徐离晏苦笑,发现自己听喻昭的话来看医生绝对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。
「我也想提前知会你,可是你旅游日程好像排得很紧,根本联络不上。」
徐离晟说了约定的地址时间就转身离开,根本不给徐离晏回绝的机会,看着他的背影,徐离晏不抱任何希望地问:「大哥,如果我说不想去的话,你会不会答应?」
「会。」徐离晟转头回道:「不过要麻烦你把上次的住院费用马上还给我。」
「算了,当我没说。」
目送徐离晟走远,喻昭问:「你欠你大哥很多钱?」
徐离晏耸耸肩,「也不多,不过恰好是我还不起的金额。」
「你做了这么多年员警,连住院费都交不起?」喻昭很不可思议。
徐离晏脸一沈,自己被迫去相亲,有一大半原因是喻昭造成的,他还敢讥讽自己!抱着双臂笑吟吟看他,「如果我像你一样混黑社会,一定就不会这么穷了,所以,贡献你的力量,今晚在酒吧多做几个钟头,帮我赚点住院费吧。」
喻昭知道,这又是徐离晏的变相压榨,不过没觉得生气,只是对他的捉弄感到好笑:「我有拒绝的权利吗?」
「你只有帮忙的权利。」徐离晏拍拍他肩膀,一脸笑语嫣然:「努力吧。]
第五章
当晚,因为大哥的胁迫,徐离晏没办法只好带喻昭回家,不过好在这个黑道分子失忆兼整过容,不用担心他会伤害到自己的家人。
家里只有徐离昊和徐离晨,徐离晟临时加班不回来,不过早打电话做了通知,所以徐离晨做了他们的饭,很热情地招呼喻昭落座,徐离昊也过来跟他们打招呼,他做心理辅导工作,说话温和沈静,徐离晨个子比他稍矮些,是个活泼健谈的大学生,一身休闲衫,外面套了件黄色围裙。
「你叫喻昭?那以后我就叫你阿昭,你跟阿晏是好朋友对吧,他从不带人回家的,结果交什么朋友我们做家长的都不知道,你看他受了伤还麻烦你照顾这么久,真是不好意思,我们家阿晏脾气不太好,你一定得多担待些,在这不用客气,当是自己家一样。」
「阿晨,你熬的骨头汤快好了吧?」见徐离晨唠叨个不停,徐离昊忍不住打断他,他说了声抱歉,转身跑去了厨房。
徐离晏忍不住揉揉额头,对徐离晨的健谈很无言,转头看喻昭,却发现他一直盯着徐离晨看,眼神里若有所思,他立刻伸手在喻昭腰间狠掐了一下,喻昭讶然回头,见徐离晏看着自己,微笑问:「看够了没有?」
「我只是觉得你们兄弟长得很像。」
「他是我叔叔!」
对喻昭的借口完全不信,徐离晏冷冷一笑,还好徐离晨招呼他们吃饭,把话题岔开了。
吃完饭,徐离晨带他们去二楼,二楼有空房间,不过放了许多杂物,徐离晟又通知得太突然,他还没来得及打扫,很抱歉地对喻昭说:「可能会有些乱,今晚你先将就一下,明天我会好好整理的。」
「不用整理了,他睡我房间就好。」徐离晏自作主张说。
他的房间是和式装潢,好处是可以合理安排空间,休息时也比较随意,喻昭怎么说也是罪犯,当然是越就近监视越好。
徐离晏的房间布置得整洁雅致,被褥直接铺在地毯上,靠墙有放书籍和电视的小矮桌,床头有个黄色小熊抱枕,喻昭看看徐离晏,很难想像这位冷静优雅的贵公子居然睡觉抱抱枕。
「阿晏,你腿上有伤,这两天别泡澡,要记得抆药啊,早点睡,阿昭你盯着他吃药。」
徐离晨把喻昭的被褥拿过来,又叮嘱了半天才离开,喻昭关上门,笑道:「我相信他是你的长辈了,而且还是爷爷辈的。」
话音刚落,就被徐离晏揪住顶在了墙上,冷冷道:「别打我家人的主意,否则不管你是不是失忆,我都不会放过你!」
从见面到吃饭,喻昭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徐离晨,那探究的目光让他很不安,不知喻昭究竟在打什么主意。
「你对家人真的很重视。」对视徐离晏狠厉的眼神,喻昭轻声说。
此刻,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对方的不安,那种维护家人的强烈感情让他的心砰跳起来,原来这就是血缘维系,浓浓的割舍不断的亲情,一瞬间,他突然有些妒忌徐离晏的家人了,因为他们拥有着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。
「放心,我没有想对他们怎样。」喻昭说着,伸手揽住徐离晏的腰,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,让自己可以更深切地感触到那份情感,「而且,我会好好保护他们,不让你伤心。」
「我是员警,要保护也轮不到你。」
感觉喻昭的话里大有含意,徐离晏凤目微眯,但随即发现他们过於亲近的暧昧接触,忙松开手,想退后,喻昭的手却伸到了他脸颊上,轻轻触摸了一下。
「原来关心是这样一种感觉。」
轻淡淡的话语,像是在细细品味其中的涵义,看着那副认真的面庞,徐离晏怔了怔,放弃了原本想重击的动作。
「去洗澡!」被紧盯住,他脸微微发红,色厉内荏地吩咐。
喻昭洗完澡后,徐离晏也去匆匆冲了一下,拿出外敷的药准备上敷,喻昭拿过去,说:「我帮你。」
有人服侍,徐离晏心安理得地接受,靠在小熊抱枕上,任由喻昭帮他敷药。
喻昭给徐离晏抆着药,看他眼睛眯起似睡非睡的舒服模样,跟抱枕相衬,更多了几分可爱,敷药的手忍不住在他腿间游离,睡裤裤管很宽,像是在教唆人犯罪,轻松就挽到了大腿上方,白晰滑嫩的肌肤,让他有种冲动,想顺着裤管继续往上抚摸。
很怪异的冲动,让喻昭有些惶然,一直以来,他只有在品食魂魄时才有那份感觉,但这种冲动似乎又不太一样,没有血腥暴力,只是单纯的兴奋,想靠近这个人,靠近他,感受属於他的一切。
抑制住心底那份燥乱,他笑道:「原来你睡觉喜欢抱抱枕。」
「是被阿晨逼的,我们四兄弟一人一个。」徐离晏无奈道。
在徐离家,首先不能得罪的就是小叔叔,因为家事伙食乃至零用钱都抓在他手里,所以对於徐离晨的各种安排,没人敢反对,包括这个人手一个的抱枕,不过,坦白讲,平时抱惯了,最近在新公寓没得抱,反而有些睡不着。
「很可爱。」暧昧的称赞,像是指抱枕,又又像是指抱抱枕的人。
徐离晏心一跳,倏然睁开眼睛,但淩厉目光很快便转化成慵懒:「药似乎敷了很久喔。」
如果可以,他希望一直这么敷下去,不过心思似乎被看了出来,喻昭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弃,用纱布包好伤口。
徐离晏道了谢,掀被子钻进被窝,见喻昭躺到旁边的被里笑吟吟地看自己,他突然有些不自在,把原本抱在怀里的抱枕扔过去,喻昭忙接住,不明所以地看他。
「抱着它睡觉。」
抱枕上有丝淡淡的香气,是属於徐离晏的体香,抱住它,喻昭有种抱住徐离晏的错觉,他毫不冲疑地听从了徐离晏的命令,收下他的爱用抱枕,灯关掉了,黑暗中,喻昭喃喃说:「亲情,到底是什么?」
「就是亲人。」
喻昭沈默了,魑没有亲人,他从来都是孤独一人,所以徐离晏对家人维护和紧张的感情他无法理解,他只能慢慢去体会那份感觉。
「……抱歉。」觉察到空间的寂静,徐离晏说。
他看过喻昭的资料,知道他是弃婴,少年时代在孤儿院长大,后来进了刀祭社打拼,跟喻昭相处了一段日子,他觉得喻昭本性不坏,只是没人引导才误入歧途,於是说:「等你将来结婚,有了孩子,就会明白亲人的感觉了。」
「我不会结婚。」
魑通常都是独来独往,他对普通的鬼魂不感兴趣,对人更是不屑一顾,那种脆弱得像玻璃一样的生命,似乎轻微一碰就会断掉,根本配不上他嗜血的本性,他对人类唯一的兴趣就是吸噬他们的魂魄,只有徐离晏是个例外,这个碰巧闯进他的地界,又碰巧被他吸入鲜血的人类,对他来说,是与众不同的,这也是他可以容忍徐离晏各种过分要求的主要原因。
徐离晏误会了喻昭的想法,不想他太悲观,於是劝道:「姻缘这种事很难说,也许你很快就会遇到喜欢的人。」
「不会。」
斩钉截铁的肯定句,徐离晏有些恼火,懒得再说,身子翻到一边,阖眼睡觉,喻昭不知道,还在那琢磨徐离晏的那番话,突然发现其实那话也不是没道理,他对鬼或人都不感兴趣,但如果那个人是徐离晏的话,也许就不同了,他对他一定非常感兴趣,才会为他入世,所以,喜欢上他应该也是件很简单的事。
想想刚才徐离晏躺在床上的慵懒风情,喻昭的心飞快怦跳了几下,轻声问:「如果我说是你,你会同意吗?」
好半天不见回答,喻昭还要再问,轻微鼾声传来,打断了他的询问,想了想,探身趴到徐离晏身旁,黑暗对於魑来说形同虚设,他可以清楚看到徐离晏已经沈睡,剑眉微弯,柔和的睡相,是属於孩童的憨态。
没有回答,於是喻昭当他默认了,「既然你同意了,那么,我就可以喜欢你了。」
徐离晏做梦都没想到,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心,令魑鬼把原本只是一时兴趣才滞留人间的想法,换成了追求他的行动。
周六,徐离晏的腿伤差不多都好了,徐离晨对此觉得很不可思议:「应该是阿昭照顾有方,阿晏,你要好好谢谢人家。」
小叔叔永远这么唠叨,不过这几天喻昭对他的确照顾有加,说不感谢是假的,於是徐离晏答:「好。」
其实徐离晏伤好得快真是喻昭做法术的结果,不过这话不敢说,他只笑笑:「是阿晨你饭菜做得好,吃得好,所以就恢复得比较快。」
徐离晏瞅了喻昭一眼,在这里住了两天,他跟小叔叔倒是混熟了,口气俨然就像一家人,这可不是个好现象,小叔叔虽然一向以长辈自居,但毕竟还是个没出校门的学生,就算喻昭真的失忆,也是黑帮分子,他不希望他们走得太近。
「阿晨,你要远行?」眼神掠过沙发上放的登山包,徐离晏问。
「是啊,阿昊被学生们邀请参加野营活动,听说目的地山形险恶,我不太放心,所以准备跟他一起去。」徐离晨整理着登山包说。
徐离晏揪揪眉心,拜托,小叔叔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这么杞人忧天?说起来阿昊还比他大三岁呢,那么个大男人哪需要别人来照顾?
「这两天我跟阿昊都不在家,阿昭,就麻烦你照顾我小侄子了。」徐离晨很不好意思地向喻昭拜托,突然又一拍额头,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翠玉坠子递给徐离晏,「对了,这是我刚求来的护身符,你收好,你戴的那个帮你挡了一劫,已经没用了,记得要烧掉哦,还有,今晚相亲,要穿得帅气点,别让人家又甩了。」
「谢谢。」
生怕徐离晨继续教训下去,徐离晏道谢后飞快逃回二楼自己的房间,喻昭跟进来,笑道:「有时候我有种阿晨是你爷爷的错觉。」
「同感。」
徐离晏摘下脖子上的五彩丝线,准备把玉坠子戴上,喻昭接过来,「我帮你。」
站在徐离晏身后,双臂环过他的脖颈,帮他把玉坠戴好,淡淡的发香随着靠近向他袭来,心房不自禁地剧跳,怪异冲动的情愫,让他想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些。
可惜徐离晏很快就退开了,拿出打火机,想将五彩平安绳烧掉,喻昭回过神,想起初见时徐离晏曾亮出平安绳向自己示威,忙伸手抢过。
「很漂亮,烧掉太可惜,送给我吧?」
很奇怪喻昭的反应,不过反正是要扔掉的东西,徐离晏没在意,「可以,不过阿晨说他已经没有庇佑的作用了。」
「我喜欢。」喻昭把平安绳绕成两道戴到腕上,又伸手摸摸徐离晏颈下的翠玉坠子,微笑问:「你真认为护身符可以辟邪吗?」
「当然,要不为什么每次我都能化险为夷?」其实徐离晏并不推崇鬼神,不过在特警队参加危险任务时,他的确都能很幸运地避开过大的伤害,所以佩戴徐离晨给他的护身符已经成了一种习惯。
喻昭剑眉挑起,轻声自语:「为什么你从来没想,你会那么幸运,其实是你的小叔叔……」
「什么?」
「没什么。」
握住玉坠的手指发力,坠子通体被瞬间染上一层墨色,然后迅速消失,喻昭微微一笑,所谓护身符辟邪其实多为夸大其词,对於他这种魑鬼,再厉害的护身符也无效,相反的,他在玉坠上加持了自己的力量,警戒诸路鬼神莫要动他的人。
「你怎么了?」
见喻昭握住自己的玉坠若有所思,徐离晏很奇怪,最近喻昭经常对着自己做出这样的表情,让他惶惑,於是说:「我要换衣服,你先出去。」
把喻昭推出去,徐离晏靠在门上,有些心烦意乱,不可否认,喻昭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,对人也很温柔,这是他最难抗拒的地方,可是理智告诉他,别跟喻昭太接近,因为他们的关系脆弱得随时都会碎裂,只要喻昭的记忆恢复,他就会马上变回以前那个冷血无情的黑道中人。
所以,目前这种关系是最好的吧?
傍晚,徐离晏如约去相亲,本来想一个人去,看看正在客厅玩赌牌游戏的喻昭和出现在游戏里的美女,心思一转,车钥匙扔给了他。
喻昭很讶异:「你相亲还拉着我?」
「你让我用伤腿踩油门吗?」徐离晏双手交叉抱在胸前,淡淡问。
喻昭很奇怪,这两天他都有运功给徐离晏疗伤,他的腿伤应该已经痊癒了才对。
「有问题吗?」徐离晏看喻昭,又顺着他的眼神看正在进行中的牌局,这种输了就脱衣服的无聊游戏不用说一定是三弟的珍藏版。
他走过去,直接把电视的电源线拔掉了,微笑道:「这样就没问题了。」
「喂!」喻昭想拦,已经来不及了,看着徐离晏一脸促狭的笑,他很无奈:「我还没储存。」
「那正好,下次你可以跟美女从头来过。」
他只是对赢钱游戏比较感兴趣而已,随徐离晏出门,喻昭心想,不知他的法术能不能把被毁掉的资料复原?
开车去餐厅的途中,郑仲成打来电话,徐离晏猜到他的目的,冲疑了一下,才接听。
「还是一无所获?」一接通,郑仲成就开门见山问。
「是啊,你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。」徐离晏懒散地靠在椅背上,随口说。
「我知道,不过上头的人等不及了,可能计画会有变更。」
徐离晏的身子立刻绷紧,「为什么?」
「你好像很紧张?」郑仲成狐疑地问。
发觉自己的失态,徐离晏缓和下语气:「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假期更长些。」
郑仲成当然不信:「跟你认识这么久,从来没见你多休过假期。」
「人总是会变的。」徐离晏扫了一眼在旁边开车的喻昭,眼神最后落在戴在他左手腕的平安绳上,问:「怎么变更?」
「暂时还在讨论中,如果确定下来,我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,你要盯紧那家伙,别让他在这期间出什么问题。」正事说完,郑仲成转了话题:「今天周末,我打算去宝生那喝一杯,有没有兴趣一起来?」
「抱歉,今晚我得去相亲,喝酒的事下次再说吧。」
「相亲?」郑仲成一怔,急忙问:「你怎么突然想要相亲?」
「郑Sir,相亲这种事我没必要跟你汇报吧?就这样,再联络。」徐离晏说完就把电话挂了,手机扔一边,重新靠在椅背上,对喻昭说:「我睡一会儿,到了叫我。」
阖着眼帘,回想以前跟郑仲成的点点滴滴,突然发现都那么模糊,也许他一直不反对大哥让他相亲,潜意识里是希望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伴侣,可是每次都失望而归,而这次,即使听出郑仲成话语中的着急,他对这种重视也完全没有感到开心。
也许,一切都过去了,在这三年多的时光里。
来到餐厅,徐离晟和女方那边的人都已经到了,女生长得很漂亮,看到徐离晏,脸上露出满意的笑,这让喻昭很不快,他讨厌别人这样盯着徐离晏看,尤其是这种势在必得的眼神。
徐离晟对徐离晏带朋友一起来相亲吃了一惊,不过仍不动声色地给他们作了介绍,然后起身离开,和喻昭去了较远的座位,叫了茶点后,他问喻昭:「这两天在我家住得还习惯吗?」
最近徐离晟有几个大手术,所以一直住在医院宿舍里,不过他从徐离晨那听说了一些有关喻昭的事,现在又见徐离晏带他一起来,就知道他们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,对於这个看上去颇有城府的男人,徐离晟本能地提起戒备。
喻昭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复杂想法,点头说:「很好。」
「不知喻先生在哪里高就?」徐离晟品着茶,看似随意的发问。
「我身体出了些状况,暂时没工作。」
徐离晟被茶噎了一下,「是我弟弟养你?」
「是。」
喻昭的心思都在那边相亲的两人身上,对於徐离晟的发问只是简单的一语带过,女生跟徐离晏似乎聊得很开心,还拉住他的手看手相,那亲密的举动让喻昭突然感到不快,中指扣住,准备如果那女生再这么过分的话,就将阴气弹过去做警告。
徐离晟剑眉微微一扬,男人毫无掩饰的嫉妒表情落在他眼里,让他略微安心,这个男人对弟弟很用心,至至少他没有掩藏那份喜欢的情感。
「你气色不太好,这段时间最好少出远门,以免被鬼缠。」
那边相亲的气氛实在太温馨,喻昭有些看不下去,於是转过头跟徐离晟聊天,这种示警的事他本来不该说,不过徐离晟周围的气场实在很阴,那是即将出事的征兆,而很明显徐离晏的亲情观念很重,所以喻昭不得不违背他一向做鬼的信条,对徐离晟提出忠告。
「你说什么?」徐离晟的反问不代表没听到,而是匪夷於话的内容。
看到他脸上古怪的笑意,喻昭耸耸肩:「相信我,我不会骗你。」
「我只是觉得喻先生看上去不像是迷信的那种人。」对於弟弟的朋友,徐离晟没说得太过分,但语气却颇不以为然,「而且,我们家有员警坐阵,就算有鬼也早吓跑了。」
鬼是不会怕员警的,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喻昭笑笑,却听徐离晟又说:「其实,下星期,我要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,不知这算不算远行?」
喻昭一怔,「你在开玩笑?」
「我从不开玩笑!」徐离晟笑容一敛,气场顿时冷飒几分,他向前微一探身,盯住喻昭:「我是外科大夫,死人见得多了,我倒希望有鬼来,让我可以用手术刀解剖分析一下它是什么构造!」
话语狠戾,充满了震慑的气息,再配上徐离晟一贯的冷清气质,居然张力十足,喻昭点头微笑,他发现就算徐离晟遇到什么凶险,凭他的气势也能化险为夷,毕竟没几个人会想到要分析鬼的成分构造。
徐离晟误会了喻昭的微笑,於是说:「倒是你要小心,别在阿晏面前怪力乱神,因为他跟我一样,不信鬼神。」
说到徐离晏,喻昭的目光本能地转过去,没想到不大一会儿功夫,女生已经坐到了徐离晏那边的位置上,看他们的表情似乎还聊得很投契,只听徐离晟说:「他们很般配,对吗?」
喻昭眼底阴霾划过,转头盯住徐离晟:「你确定?!」
「那当然,我是阿晏的大哥,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最清楚,我敢保证这次他会说OK……」
徐离晟品着茶微笑说,但笑容随即僵住,对面的男人冷冷盯住他,眼眸深寒,让他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,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向他袭来,拿茶杯的手猛地一抖,差点把茶泼出来,他忙放下茶杯,但手的颤抖却无法止住,抖动着,像是触电后无法控制的痉挛。
怎么会这样?
作为拥有金刀美誉的外科大夫,双手如同他的生命,看着颤抖的手指,徐离晟惊恐不已,但很快,那股令他颤栗的力量消失了,他抬起头,见喻昭站起来,大踏步走到徐离晏的面前,与此同时,那名女生脸色突然苍白下来,啪嗒一声,手里的羹匙落到了桌上。
「怎么了?」
看到喻昭出现,徐离晏很惊讶,不过让他更讶异的是男人此刻的脸色,很平静,伹他可以看到那平静下的怒气,别在这个时候惹他,否则绝对会死得很难看。
问话被无视了,喻昭拉住徐离晏的手转身就走,女生回过神,想叫住他们,张张嘴,却心慌得厉害,一个音节都发不出,只觉周身寒冷,下意识地拿过放在旁边的外衣,却没拿稳,外衣落到了地上。
「这是怎么回事?」看看随之走过来的徐离晟,她惊慌问。
「抱歉,这次相亲就当没有过吧。」